前面的小学刚刚放学,很多背书包的小豆丁跑出校门,三五成群地奔回家,在路过叶浔这个陌生面孔时,都抬起小脑袋好奇地打量。
叶浔有点后悔没从江序舟口袋里抓一把奶糖揣着了。他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慢悠悠地走进学校。
因为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每个小孩都能叫出是谁家的,所以小学门口没有一个像样的保安,只有一个老大爷。老大爷眼熟叶浔,任凭他推开门走进去。
小学不算大,但是应该有的设施一项不少,文具和书本同样充足。丝毫不比城里的公立学校差。
这是柏文集团成立第三年,江序舟捐款重新装修的。
这一次叶浔不是很记得它原本的样子。
按照谈惠所说,小学时光算是江序舟学生时代最黑暗的日子。由于先天性心脏病的原因,他的生长速度天生就比同龄孩子慢,再加上别人都有爸妈,他只有爷爷奶奶,所以他经常是学校里“小恶霸”们的欺负对象。
谈惠说起这件事时,一直很无奈地叹气,她说,小孩下手都没有个轻重之分的,他们觉得好玩就做了,那时候江序舟也不知道反抗,更何况反抗也打不过大孩子。
事情的转变在江序舟六年级的时候,他反抗了一次,给那孩子打得鼻血直流,气得人家家长跑到谈惠面前告状,谈惠让他跟别人道歉,却没想到他仰着头,乌黑的眼睛里全是不服气,梗着脖子说,我不,他先骂我的,凭什么我道歉。
那个家长一跺脚,指着江序舟骂道,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玩意。难怪你爹妈不要你。
江序舟一脚踹在门上,门用力被带上,险些砸到那个家长的鼻梁。
谈惠乐呵乐呵地拍拍他乱糟糟的寸头,教他怎么打人能不留下伤口。
叶浔一下想起程昭林被江序舟按得嗷嗷叫的那天。他想,江序舟的学习本领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啊。
小学里的环境很好,孩子的书零散的摆在桌子,黑板留着作业,墙壁挂满画和流动红旗。
叶浔的小学是在城里面上的,那里的孩子家庭条件都算不错,学校比这里大,环境也比这里好,从小老师都教育他们拒绝校园霸凌。因此,他没遇到校园霸凌,也不会打架。
这一点,叶浔不觉得,自己比江序舟文明,顶多算情况不同,反应也不同吧。但是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很佩服江序舟的,毕竟叶温茂只会让他有事找老师,实在不行叶温茂自己去找老师。
叶浔走出小学,看一眼腕表,算到谈惠应该快回家了,也往房子那边走。
第二次走这条路,他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年少有为的柏文集团董事长江序舟,而是那个瘦瘦小小的江序舟,闷闷不乐地走在路的另一边。他剪的是寸头,衣服上还打满补丁,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拽住书包带。
两人就这样走完了这一条路。
回到家已经临近傍晚,夕阳与天地接壤。
江序舟醒来,正坐客厅用平板处理工作,听见声响抬头看了一眼:“回来了?”
叶浔应了一声。
两人一人坐在沙发这头,一人坐在沙发那头,都没说话。江序舟快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侧目看着叶浔——叶浔的肤色是那种很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紧实。
江序舟想到大学时期的叶浔很喜欢运动,各种球类运动和长跑都极其擅长。
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时,都是发着光的。叶浔也不例外,他的光吸引江序舟,让他忍不住去追寻。
*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仿佛屋外安静的午后。
直到,谈惠左脚刚迈进屋内,江序舟快速滑到叶浔身边,速度之快让叶浔措手不及。
叶浔抬眸看一眼谈惠,扬起笑容,跟她问好。江序舟也抬起头,浅笑叫她。
“你们处理工作吧,我放完东西去热菜。”谈惠见两人都抱着手机,以为他们在处理工作,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去忙。
江序舟连忙起身走进厨房,把菜放进微波炉里。叶浔打开高压锅,回头严厉地说:“你今天中午没吃饭吗?”
这语气一下让江序舟想起那年暴雨天里,叶浔也是这样问他,为什么要突然提出分手?
而江序舟一如那年一样,说不出半句话。
叶浔瞥了他一眼,插上高压锅的电,迈腿走出厨房。
“……叶浔。”江序舟咬牙叫了一声。他想解释今天中午太忙,又接了素未谋面弟弟的电话,他实在是没胃口吃饭;想解释自己真的没有骗他,至少是休息了,还想解释——那年的事情。
可是,叶浔不回头,他一如多年前走进暴雨中那般决绝。
江序舟垂下眼睛,默默地把一道道菜放进微波炉,又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谈惠放完东西就看见这一副尴尬的场面。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先安抚叶浔,再转身走进厨房,问江序舟怎么回事。
“啊……没事。”江序舟含糊其辞,敷衍道,“工作上的事情,意见不统一。”
谈惠知道工作上的事自己插不了手,只能叹了口气:“不能找中和点的方法吗?”
“哪有中和的方法呀?”江序舟苦笑道。
“这就看你们咯,我管不着。”谈惠耸耸肩,对自己孙子无奈的笑了笑。
江序舟学她的样子耸耸肩,又突然想起江勇军和梅月的事,“奶奶,我想问一下,我爸妈的事?”
果然,谈惠一听见这两个名字,脸上的表情刹那间晴转多云,她不悦地问:“这么多年了,提他们干什么?”
江序舟从小就有点害怕奶奶严肃的表情,他放缓声音问:“……他们回来找我了。”
谈惠侧着脸晦气似地呸了一口:“这两个鳖孙,这时候知道回来了。”
“奶奶,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叫江承志吗?”
谈惠怎么可能不知道,江承志出生时,江勇军还打电话回来让她上城里去带这个小孙子,她拒绝了,她说,舟舟还要我照顾呢。
结果,龟儿子张口就是一句,他还没有死呢?
可惜电话线不能隔空传递东西,不然谈惠都想传递一个巴掌过去。
如果江序舟一直不问,谈惠打算一直不说,直到死去那天,再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
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好江序舟。
“你……离他们远点,保护好自己。”谈惠思来想去只说出来这句话,“他们为了那个小儿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她仍然不放心地看着江序舟的眼睛:“舟舟,答应奶奶,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
与此同时,江勇军和梅月这边却不太///安宁。
江承志被江序舟挂断电话之后,在家里发泄了一番。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样说话,也没有敢不顺从他。江承志踢走脚边的一家三口合照,拎起丢在茶几角的玻璃酒瓶,指着缩在墙角的江勇军夫妇说:“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赶紧给我要到钱。”说完,他把玻璃瓶用力砸向桌角,玻璃四散。
梅月被飞过的玻璃片划伤额角,江勇军也好不到那去,他刚才在拦江承志时脸颊被打了两拳,鼻血到现在还没止住。
“儿子……我们都想想办法好吗?”梅月靠在江勇军怀里瑟瑟发///抖,半害怕半商量道,“……你去找个工作,爸爸妈妈也去找工作,不然这么多钱——我们真的还不起。”
梅月和江勇军今天才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在外面借了高利贷,金额庞大到把家里的房子抵押出去都还不起。
她话音刚落,屋外响起敲门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亮灯!我知道你们在家!欠的钱什么时候还!”
梅月害怕地往江勇军怀靠了靠。江承志淡然地看一眼大门,抓起一个苹果,悠闲地靠在沙发背上,腿一伸搭在茶几:“如果他们把这个门敲开,我就先从楼上跳下去。”他咬了一口苹果,一副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你们不是说,不管我出什么事,你们都能给我兜底吗?”
他小时候考试考不好,江勇军会拉着他的手去办公室找老师,高喊着是老师判错了;打完架在警局,梅月会挡在他面前,否认他的种种恶行,坚定认为是别人招惹了他;上班时长期迟到早退,被公司辞退,江勇军和梅月差点把公司告了。
“儿子……这事……”江勇军颤///抖地说,“我们真的做不到。”
门外的敲门声仿佛天边的滚滚雷声,一场暴雨在他们家落下。
江承志吃完苹果,把苹果核当成篮球投了个三分丢进垃圾桶里:“你们可以的。”
知子莫若母,梅月明白了他这句话的含义,扯开沙哑的嗓子,对着门外喊道:“……我们是柏文集团江序舟的父母……”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江勇军捂住嘴:“梅月,你在干什么?我们已经和江序舟没有关系了。”
梅月一把拽下他的手,凌乱的头发扫过江勇军的脸:“你是想要承志死,还是江序舟死?”
这话的答案呼之欲出,在他们心里江序舟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早死晚死和死得有没有价值罢了。
江勇军的手慢慢放下。敲门声停顿几秒,显然外面的人没听清梅月的声音:“什么?”
江勇军替梅月说道:“你们去找柏文集团的董事长江序舟,他能还你们的钱。”
“你们要是敢骗老子,老子就把你们这门板拆了当你们棺材板!”门外的人丢下这句话。
随后,恢复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