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

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山海经·南山经》

穷奇

穷奇状如虎，有翼，食人从首始，所食被发，在蜪犬北。一曰从足。 ——《山海经·海内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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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兮卿是星城大学的一名教授，教化学。

胡兮卿戴着金边眼镜，眼镜后面是一双狭长又明亮的眼睛，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他的长相，那就是：干净斯文。

胡兮卿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这么年轻就评上了教授，可见有多优秀。

跟其他理工科教授不同，胡兮卿十分注重个人形象，他爱打扮，也会打扮，每次上课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精精神神，他有很多衣服，可以一个月不重样。

胡兮卿是一位平易近人的高知分子，他的日常爱好之一是去菜市场买菜。

“我喜欢自己做饭，这样健康一点。”胡兮卿穿着一件浅灰色羊绒大衣，搭配灰蓝格子羊毛围巾，笑眯眯地跟卖菜的商贩聊天，他很爱笑，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让人也想跟着笑。

胡兮卿买了一只鸡。

“胡教授，今天又煲鸡汤啊？胡教授你真的很爱吃鸡呢。”商贩跟胡兮卿寒暄。

胡兮卿笑而不语。

“胡教授今天想买哪种汤料？要什么功效？”商贩问。

“有没有养心安神的？”

“当然有啦。哟，胡教授你脾气这么好，还需要养心安神？”

“不是我，是给我家小孩，最近小孩脾气有点大，估计是心火旺。”

“原来胡教授你已经结婚啦！小孩都有了！”

胡兮卿连连摆手，说：“不是我的，是我们家亲戚的，暂住我家。他是我的……嗯……侄子。”

“多少岁了啊？”

“十二岁。”

“这个年纪的男孩脾气都大……”

买了汤料后，胡兮卿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胡兮卿住在市区的大平层，这里房价不低，但作为优秀青年学者，高级知识人才，理应有这样的待遇。

胡兮卿摁下密码，开了门。这是他家，可他极度小心。

门开了一条缝，胡兮卿钻了进去，然后迅速把门关上，像做贼一样。

他在防。

防什么？

顷刻间，一道蓝色闪电劈过，一头怪兽从闪电中钻出，咆哮着扑向胡兮卿！

差一点它尖锐的犬齿就要咬上胡兮卿的脖颈，关键时刻胡兮卿的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像是抓住了一条无形的锁链。

胡兮卿将这条无形的锁链一勒，怪兽因疼痛发出吼叫，紧接着它扑向胡兮卿的动作一顿，“咚”的一声巨响，怪兽硬生生摔在了地板上。

胡兮卿手上的锁链现了形，这是一条黑色玄铁锁链，一端被胡兮卿抓在手上，绕了几圈，另一端连接怪兽脖子上的一个项圈。

这套玩意叫做鲁生锁，是胡兮卿控制怪兽的法宝。

怪兽像白虎，看体型还没成年，只有亚成年大，但又不是白虎，因为它背上还长着翅膀。

怪兽性情凶恶，一边磨着爪子，一边盯着胡兮卿。

胡兮卿攥紧锁链，用安抚的口吻说：“怎么又变成兽态啦？乖，咱们变回人形。”

怪兽朝胡兮卿亮出尖锐的牙齿。

它不听话，没关系，胡兮卿有办法治它。

胡兮卿握着锁链的那只手开始施法，看似温润的法术通过锁链传送到项圈上，项圈骤然收紧，勒紧怪兽的脖子，怪兽发出“嗷呜”一声。

僵持几秒后，怪兽终于妥协，蓝光一闪，它变回了人身，它的人身是个十二岁的小男孩。

胡兮卿松了一口气。

胡兮卿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儿童插画书，走了过去，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回茶几上。

胡兮卿用幼儿园老师哄小孩的语气对男孩说：“今天的故事书都看完了吗？印象最深的故事是哪个呢？”

男孩被胡兮卿气笑了，他咬着后槽牙，答非所问：“我想咬死你。”

话音刚落，男孩又亮出了犬齿，他满脸凶恶，又想朝胡兮卿扑来。

可他没有动，因为胡兮卿又捏紧了锁链。

鲁生锁在手，胡兮卿不怕男孩。

胡兮卿依旧笑眯眯，他温声对男孩说：“要像我教你的那样回答我哦。”

男孩忍了许久，终于，他收起凶恶姿态，非常刻意地露出一副可爱嘴脸，用一种十分幼稚的儿童口气说道：“今天读的故事是《彩虹色的花》，讲的是一朵彩虹色的花把自己的花瓣分给了蚂蚁、蜥蜴、老鼠、小鸟和刺猬，帮助它们渡过难关的故事。”

胡兮卿像幼师一样循循诱导：“这个故事教育我们什么呢？”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要有爱心和助人为乐。”男孩用伪装出来的嗲声嗲气的声音说，“我说得好吗，胡老师？”

胡兮卿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把鲁生锁隐形——只是隐形而已，鲁生锁一直套在男孩身上。

“你要一直这样，这样才是正常人类小孩。”胡兮卿一边说，一边提着菜去厨房做饭去了。

男孩双手抱臂，他盯着胡兮卿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吃完饭，胡兮卿去阳台护理他的花花草草。胡兮卿喜欢养花，整个阳台都是他种的花，形形色色什么都有，怪有诗意的。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男孩躺在床上，一脸凶态，尽管才十二岁的样子，却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胡兮卿坐在男孩床边，给他念故事书。

“有意思吗？”男孩问。

“有意思，多听童话故事，可以消除你的戾气。”胡兮卿笑眯眯地说，两个酒窝格外晃眼。

男孩盯着胡兮卿那两个酒窝，不自觉地伸舌舔了舔嘴唇。

“我是上古凶兽穷奇，凶戾是我的本性，消？”男孩冷笑一声。

男孩望向胡兮卿，又道：“说起来，你们九尾狐也是凶兽。”

男孩不是人，而是一种在《山海经》中记录的异兽——穷奇；胡兮卿也不是人，他是九尾狐。

胡兮卿摇头，纠正道：“不对，九尾狐是瑞兽，妲己之后才被误传为凶兽。”

胡兮卿说着，手指动了动，翻了一页书，男孩盯着胡兮卿修长的手指，眼睛眯了眯。

男孩又舔了舔嘴唇。

胡兮卿注意到男孩的动作，开玩笑道：“你为什么一直舔唇？想吃我？我一千岁啦，肉柴，不好吃。”

男孩在床上一个翻身，以四肢爬行的姿态爬到胡兮卿身边，说：“上古时，穷奇会摄食九尾狐，你在我的食谱中啊……”

男孩明明是人身，却兽态十足，他趴在胡兮卿的背上，像嗅食物一样嗅了嗅胡兮卿的后颈，胡兮卿爱种花，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草香味。

突然，男孩猛地张嘴，露出尖牙，以闪电一样的速度一口咬上胡兮卿的后颈，他犬齿很尖，胡兮卿后颈出了血。

胡兮卿立即攥紧鲁生锁，男孩脖子上的项圈骤然缩紧，男孩发出嚎叫，他松开胡兮卿，在床上打滚。

胡兮卿警惕地看着他。

他真凶，到底怎么改？胡兮卿心里犯难。

次日，胡兮卿带男孩出了门。

“我带你熟悉人间，是为了让你知道人间很美很和谐，你在人间生活，就要改掉你凶恶的一面。”胡兮卿牵着男孩的手，说。

男孩冷笑一声，“很美很和谐？真的吗？”

出了小区转个弯，有个咖啡店，店名叫“天宫”，他们家的咖啡做得很不错，胡兮卿是他们家的常客，跟店长很熟。

路过天宫咖啡店时，店长忽然走出来，叫住了胡兮卿。

店长是个年轻人，浅栗色的头发，浅色的眸子，他的毛发颜色似乎天生就浅，连眼睫毛都是浅色的；他的皮肤很白，白得几乎接近透明，文文静静的一张脸，看起来温和谦逊。

店长身穿白衬衫和浅咖色马甲，搭配与马甲同色的领结，经典的侍者穿着。

店长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一切都是浅的，浅到随时都能消失。

“胡教授。”店长面带微笑，向胡兮卿微微鞠躬，温言道：“今天有新品，店里做活动，免费品尝，胡教授不进来品尝一杯吗？”

恭敬不如从命，胡兮卿带男孩进了咖啡店。

“这是？”店长看到男孩，问。

“我侄子，叫琨臣。”胡兮卿道。

男孩的名字叫琨臣。

胡兮卿蹲下来，笑眯眯地教琨臣跟人打招呼：“琨臣，快叫哥哥。”

琨臣猛的一抬头，用野兽一样的眼神狠狠剜了店长一眼，把店长吓了一跳。

琨臣凶巴巴地喊：“哥哥。”

这不像喊“哥哥”，倒像是索命。

胡兮卿见状赶紧伸手在琨臣后背拧了一下，琨臣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了胡兮卿一眼，胡兮卿却只是笑眯眯地看他，同时用眼神警告他，要像个人类小孩一样。

琨臣瞪着胡兮卿，直到看到胡兮卿右手微微抬起，好像又要做抓握的动作。

他想动鲁生锁了。

琨臣后槽牙一咬，只好妥协。

琨臣迅速换了一副天真烂漫的面孔，学着小孩幼稚的腔调，嗲声嗲气地对店长说：“哥哥好呀。哥哥生活愉快。”

胡兮卿像个用心良苦的老父亲一样露出欣慰的表情。

店长干笑了两声，说：“小朋友真有礼貌，长得也可爱。”

咖啡店一般都有甜品，店长把琨臣牵到摆着许多甜品的橱窗前，温温柔柔对琨臣说：“小朋友都喜欢吃甜品，你想吃哪个，我给你拿。”

琨臣保持着一脸假笑，“你才喜欢吃甜品，你全家都喜欢吃甜品。”

“啊？”店长不知该怎么接话。

胡兮卿赶紧捂住琨臣的嘴，说道：“我侄子……不太会说话，他……他……他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总留他一个人在家，导致他语言沟通有点障碍，说话就……比较古怪，你别介意。”

店长脾气好，笑道：“没事，小孩子嘛。”

胡兮卿连拉带拽地把琨臣拉出了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