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主位坐着林泓深。

右侧是简月凝，在她往下就是简钰和梁以秋了。左边只有林言一个人。

饭桌上很沉默，偶尔开口的都是简月凝在挑起话题，这个时候林言会出声附和她，有时还会说到梁以秋身上，他回着话。

总的来说还算平静，没什么风波。

饭后，林泓深叫简钰去书房单独谈话，客厅里简月凝在和梁以秋聊天，大多都是简月凝在问他家里的情况，他只需要回答就行。

一旁的林言坐着没个正行，插着桌上切成小块的水果吃着，插了句嘴：“姐夫是梁家人啊，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没听说很正常，一般那种聚会场合陪梁真仪出场的都是孟知然，还不会待太久，因此很少有人知道梁以秋的存在——当然，以前梁家的双胞胎在圈里挺出名，那个时候没谁不认识梁以笙，但在他去世后，或是不想谈及梁真仪的伤心事，或是对此感到惋惜，少有人再提及过那段往事，慢慢也被人遗忘。

尤其像林言这样的小辈，基本上是不清楚的。

连简月凝也只是听说过，但没在意，此时听见林言的话说着：“我记得梁家人是比较低调，小秋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梁以秋答道：“有哥哥和姐姐，不过哥哥已经不在了。”

简月凝神色愧疚：“抱歉，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的啊姨。”梁以秋看着她，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又或者是她保养得很好，加上长相温柔恬静，犹如举止得体的贵妇，简钰长得很像她，但因为是个alpha，五官会偏凌厉很多。

梁以秋实在想象不出她在和简钰亲爸结婚后还与现在的林家家主有关系。

那算出轨吧。

她在出轨的时候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以后怎么办吗？知道真相后怎么面对她吗，她心里后悔过吗。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简月凝不自觉蹙了蹙眉，出声道：“小秋，怎么了？”

“没什么。”梁以秋收回视线，“啊姨您继续说。”

简月凝莫名感觉他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没有多想很快道：“我看小钰今年也不小了，你们在一起也有段时间，可以考虑结婚的事……”

“啊姨。”梁以秋突然打断她的话，询问着，“我听说简钰的爸爸是车祸死的。”

出轨说出来终究丢人不好，何况简父还是被当场抓奸，算是家丑，而家丑不可外扬，以前的事林泓深曾派人封过口，所以在大众眼里简父是意外遭遇车祸死的，实属倒霉。

简月凝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她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林言那孩子嫌无聊早就不知道跑去哪了，她这才看向梁以秋。

“是这样没错，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小秋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这是在说他不该问?

梁以秋面上没有半点异常，反而带了点好奇：“简钰有时候会跟我说家里的事，我就是好奇以前啊姨和简钰爸爸的事而已。”

他接着补充了句，“如果我哪里不对，我在这里先跟啊姨说声抱歉。”

“没事。”简月凝顿了一下，眼神迟疑，“小钰她……真的跟你说了她家里的事?”

梁以秋点点头，一点也看不出说的是假的。实际心想着：要是简钰在的话，估计都得夸他演技好吧。

简月凝似乎因为他的话愣了愣，眼里闪过不知名神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像是欣慰，“我还以为她真的那么无情。”

这时候梁以秋就不知道自己该附和还是怎么样了，简钰没跟他说过是因为到底是无情还是不想说他也不知道，要是反驳他自己的话也不太合理，于是只好选择了沉默。

他不会给自己挖了个坑吧……

不过简月凝似乎也不是很关心他回不回答，而是问：“小钰还跟你说过什么吗？”

梁以秋谨慎地摇了摇头。

简月凝没有意外，她的目光望向虚空，仿佛在看着遥远长久的往事，“我和小钰她爸的事，说起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的话刚出，梁以秋立马屏气凝神，没有错过她的每一个字，虽说宁初先前跟他简单说过，但那也不比不过正主来得更有威力，他更想听听简钰这位亲妈是个什么看法。

看她刚才的反应，应该也是对简钰有过愧疚之情的。

“小钰跟你说过的话，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和她爸爸还没结婚就有的她，那时候是个意外，我以前身体不好，医生也说过我生育不易，可能今后只会有一个孩子，我只能选择把她生下来，但我也把她当成宝贝，将她视为上天留给我的珍宝，给她取了钰这个字。”

简月凝出了会儿神，神色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我是想把她培养成一个优秀的alpha的，后来哪怕她一意孤行地想要学医，我虽然不理解但也没有阻止，你看她现在学得也很好，只是可能因为我之前做过的错事，她很抗拒我，平时也很少回家……”

“她之前很听我话的，现在却跟我说几句就要不耐烦……”简月凝忽而抓住他的手，“小秋，如果可以的话能帮啊姨我劝劝她吗。”

她话音低落：“我已经嫁给泓深十几年了，我们注定是要过一辈子的，他对小钰也很好，我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可能是膈应吧，梁以秋突然想到这个词。他发觉简钰可能和自己母亲梁真仪有那么一点点像——眼里容不得沙子。

简月凝和简父曾经在婚后出轨，简父车祸死了，简月凝嫁入豪门享受生活，也许简钰后来的生活过得也不错，但心理上总是不那么轻易能够接受的，哪怕这个人是她亲生母亲也是一样。

所以她不想再和林家有半点牵扯，不想回到这里，跟简月凝也越来越疏远。

这都是有原因的。

梁以秋转而又想到了在林家林言“欺负”过她，加上想要转移话题，他试探着问对方：“简钰她不想回来，会不会跟小言有关?”

“小言?”说到林言，简月凝有些不解，但很快想起什么变得沉默，“我猜也是这样。”

“他们发生过什么？”梁以秋克制想要知道一切的心情，语气尽量平静道。

“小言那事确实做得不太对。我记得那次是小钰易感期，我开始也没发现，后来是吃饭没看见人，就去找，才发现她被小言关在杂物间，抑制剂也给藏起来了，她那时候简直要发狂……”简月凝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攥紧了手心，闷出了汗。

“幸好找到了她，及时打了抑制剂，怕有什么后遗症后来又把人送去医院。不过泓深他也教训过小言了，还给关了禁闭，那时我也才刚带着她嫁进林家不久，小言还小不懂事。”

“后来小钰恢复还把小言打了一顿，那可是个脆弱的Omega，这还不够吗？”简月凝万分不能理解，还想要寻求梁以秋的认可。

梁以秋却看着她摇了摇头，表情冷淡，“啊姨，易感期的alpha也很脆弱的，小言是小，但简钰那时也没多大吧。”

“……”

简月凝一时语塞，又有些恼他反对自己，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小钰都没说什么……”

“是，她没说。”梁以秋摊了摊手，也不准备跟她装了，“但她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不是吗，她讨厌林言。”

“那是她的弟弟。你没看到现在小言变了吗，多听话啊，还想着她回来。”

梁以秋：“又不是亲弟弟。”

简月凝面露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是你长辈——”

梁以秋当初敢自毁腺体就知道他有多犟了，连自家亲妈梁真仪的话都敢违抗，更别说事关简钰他现在是一点也忍不下去了，“长辈就能这样欺负人了吗？简钰本来就没做错，她不回来是对的！”

简钰不肯回来在简月凝这儿一直是个敏感话题，她自己能说却不能让别人评判，顿时就被他的话气到了，指着他：“小钰怎么会交你这样的男朋友……”

“我这样怎么了，起码我是真心对她好。”梁以秋嘲讽道。

“下一句您是不是还要让她和我分手，她不会同意的。”

对于简钰会不会说分手这点梁以秋其实心里有些没底，但面子上肯定不能认输，何况对方说了要娶他，他是信了的，再不济也要给自己壮壮士气。

梁真仪总是做的比说的多，从来不会花心思跟他吵，只会下命令就不管了，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跟长辈级别的人吵起来，也是第一次吵架。

也不知道简钰会不会怪他冲动。

他深吸了口气：“啊姨，您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您说她不愿意回来，不像以前听您的话，但这些年您考虑过简钰的想法吗，她在想什么您知道吗？”

简月凝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我是她妈，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她，你算什么。”

“他是我心里的人。”另一个声音响起。

争吵中的两人同时往那边看去，看见是简钰走了下来，神情淡漠，梁以秋面上闪过不自在和紧张，而简月凝因为她的话脸色发白，神色受伤，“小钰……”

简钰在他们异样的目光中来到梁以秋面前，仿佛责怪一般，“你跟她吵什么？”

“……”梁以秋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眼也不眨盯着她，觉得委屈又伤心极了，他明明是为了她。

而简月凝一把将简钰拉过来，满是质问：“你看他还像个Omega的样子吗，对待长辈也这么说话，他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好了，妈。”简钰抽开手，“我答应过带人回来给你看看，现在人也见了，我们就先走了，我已经跟林叔叔说过，结婚也不用你们来了。”

简月凝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她失控地指向一旁的梁以秋，嗓音不稳，“你真的要娶他?婚礼也不让妈妈去?！”

简钰平和地按下了她的手，陈述着：“我喜欢他，自然要娶，妈您年纪也不小了，就别老是折腾这儿折腾那儿了，还是过好您自己的生活吧，我也不用您再管了。”

“……妈都是为了你。”简月凝忽然落下泪来，哽咽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就想我们母女俩能好好的。”

“如果您以前没有选择林泓深，那我们或许可以好好的。”

简月凝怔了一下，抬头见她眼中没有半点波澜起伏，心被刺痛了下，“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你一直在怨我对吗？”

简钰却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当时没有干预您的选择，现在我的路我想自己走。”

她紧接着轻声说：“您在林家过得好就行，以后不用再管我的事了。”

简月凝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或者说些什么别的话，却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拉着梁以秋很快离开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还停留在原地。

她像是泄掉全身力气般跪坐在地，失神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沉默了许久许久……

“你是不是在怪我?”梁以秋忽然道，他松开了对方拉着他的手，停下了脚步。

简钰转头看着他，静了一会儿说：“我没怪你，但你今天的确太冲动，那是在林家，你就像特意去找人吵架的一样，考虑过后果吗？”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梁以秋别过脸，声音低低的，“我就是看不惯她说你。”

两人仿佛在无声地对峙着，最终简钰叹了口气，上前把人抱进怀里，“让我说你什么好。”

梁以秋把眼角涌出的眼泪在她肩上的布料用力蹭掉，却怎么也压不住哭腔，“为什么一定要说我。”

简钰听出了他的下一句，他是为了她。

她把人抱得更紧，摸着他的头，她说：“别哭了，我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梁以秋忍不住哭出来，埋怨着，“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凭什么那样欺负你，为什么不帮你，为什么要你承受这些?！”

“你太天真了，小秋。”简钰温柔地擦掉他的眼泪，“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况且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在意……”她怎么样。

“你什么都不在意，那是我在自作多情吗？”梁以秋用那双泪眼看着她，咬着下唇，无措地质问着。

“谁说的。”简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而后抵着他的额头，妥协一般，“在意你啊。”

“你看，我现在也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