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时夏远山完全接手曜日的首席执行官一职,事务繁忙,有时候一出差就是半个月,她不放心桑一只猫待在家里,却又不便携桑一起出差,便把桑送到了夏父夏母那边。
同时夏远山每周都会抽空问一下桑的情况,但由于身处国外,时差摆在那,她也不好视频通话,而夏父夏母本就不喜欢猫猫狗狗,次次都是应付地回说小猫就那样。
即便如此,夏远山也因那桑有人照看而心满意足。
可直到大半年后,夏远山才意识到不对劲,便卡着点和父母视频通话。
那时她是深更半夜,而夏父母则是大中午,她接通后寒暄了几句就要求看看桑,可夏父母却支支吾吾。
这时她才知道桑已经走丢了几个月,意即,桑在夏家顶多待了两个月。
为什么说是“顶多”,因为夏远山质问夏父母好久,他们却说不清那小猫是在哪一天不见的。
而夏父母为了“少让夏远山担心”,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至于夏父母到底是为了“少让夏远山担心”还是“少被夏远山烦心”,夏远山这个做女儿的有自知之明。
随后夏远山又要求看一眼她买给桑的驱虫药猫罐头等猫用物品,那夏父母也被夏远山逼得烦不胜烦,便直言说他们把那些东西全送给别人了。
夏父当时还埋怨夏远山,说夏远山不该给一个小畜生花个大几百买一把梳子、拿个一次性的塑料梳子随便抓抓就行了,更不该买成千上万块的驱虫药、直接涂点花露水风油精就得了。
夏父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夏远山败家,事业还没个看头就乱花钱,更关键的是,让一个小畜生活得比人还滋润。
真是滑稽,明明是夏父夏母弄丢了自己的“亲属”,现在反倒是他们振振有词咄咄逼人。
并且,对于夏远山来说,这根本就不是奢侈不奢侈的问题、亦不是“小畜生”比人还金贵的议题,她不过是想弥补桑,更准确来说是弥补自己。
因为夏远山把自己投射到桑身上,她想给桑最好的生存条件,从而救赎自己的过去。
就像“桑”这个名字一样,SUN,曜日。
夏远山期望那只小猫可以如太阳般温暖光明,最终照进自己的阴冷潮湿的成长历程。
可她的救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如同过去她也总是被夏父母不明不白地寄养在陌生人的家里一样,随意又不负责任。
说不出夏远山当时有什么感受,她只是觉得自己搞笑。
那半年来她每个月都会寄东西给桑,她还给桑远程定制了一面仿生猫爬墙,甚至在那通视频通话时,还有一些桑的东西正在寄送的路上。
不曾想,这一切都是无主之物。
夏远山不敢想象在自己不在时,桑经历了什么。
她不敢想,那会扒拉自己的凳子、虽然张着嘴却夹得没声音、等自己抱进怀里的小猫,会经历什么。
但既然夏父夏母都是在几天后才意识到桑失踪了,想必平日里也只是让桑自生自灭。
让她的救赎,自生自灭。
夏远山和夏父夏母的关系本就若即若离,因这一事件,她对夏父母是完全不抱有什么期望了。
甚至在她坐稳了首席执行官一位后、回了国,她也是拖了大半年,直到过年时才去看望夏父母,而且一吃完年夜饭,她便连夜从甲城赶回乙城,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看书、处理公司事务、构思未来发展方向。
夏远山一直都很后悔,后悔她为什么不能忍忍,忍个几年、等闲暇了再把小猫接回家,那样她就不会在养了桑一个月后便把桑送走。
再不济,她也可以花钱,把桑寄养在猫舍,而不是放在夏父母家,这样起码不会弄丢小猫。
夏远山当局者迷,她哪里意识到自己领养小猫的冲动并非偶然。
当时她被雍歌的背叛打击得萎靡不振,好一段时间靠别人强喂MAOI续命。
后来突然意识到她并非一无所有,这才转战到曜日的建设中。
曜日最初只是她“开着玩”的小作坊,她只是在偶尔灵光乍现时去捣鼓一些小玩意,比如某种瞬时生效的神经麻痹剂、某种具有特殊耦合方式的神经传感器等等。
因为这些东西无法推广,甚至还可能因危害社会安全而面临巨额罚款以及锒铛入狱的风险,所以两年下来,曜日始终站在破产的门槛上。
而唯一值得夸耀的成就,便是曜日集合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们每个人都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说干就干的执行力,更关键的是,有勇有谋。
于是夏远山又找到了未来的方向,那名为曜日的理想。
可她虽然把注意转移到了伟大事业里,其内心的脆弱依旧维持原貌。
尤其是在身体激素的作用下,她渴望一段稳定的亲密关系,但由于雍歌的背叛,理性告诉她自己没能力去承受“partner”的爱和恨。
随着曜日渐渐走上正轨,在市场的腥风血雨里杀出一条血路,夏远山所面对的压力越来越不可忍受。
这些压力汇聚成汪洋大海,托起她的空虚和脆弱,使得那些阴影在水面上随波逐流,乱人心神,扰人耳目。
于是夏远山不得不寻找一个宣泄口,最为诱人的方式便是弥补自己的童年缺憾。
所以在最为忙碌的时候,她还在百忙之中做功课、准备了月余,最终领了一个新成员进家。
那是一只白色异瞳狮猫,夏远山给她取名为“桑”。
于是桑和曜日,一里一外,便成了夏远山的全部。
不知情者只当这新成员是个“小畜生”,而知情人却清楚这是夏远山的救世主。
夏远山本人是她唯一的知情人。
于是被夏远山寄予内核情感的桑,成了人们眼里的小畜生,低贱,碍事,烦人,不值一文。
于是理所应当地,夏远山的内核情感被她“最亲密的人”丢了。
至于夏远山为何会选择把桑送到夏父母家中,因为在此之前她潜意识里在期待,期待夏父母可以“改过自新”,可以善待桑、善待自己。
原来夏远山从两岁——确切地说是生理年龄一岁、法律年龄两岁——就开始被夏父母寄养在别人家,而且至多一年就换一次寄养家庭,这种经历直到她开始上初中、住校,才结束。
夏父母曾解释说,夏远山的出生是个意外,因而他们都没准备好,且当时他们业务繁忙,无力抚养夏远山,便将夏远山寄养在别处。
至于为何要一年换一个抚养人,那是因为他们怕夏远山会和别人亲近而与自己疏远。
夏父母说,他们“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就因这下策,频繁的环境变动导致夏远山从小就有身如浮萍的不安全感,而频繁的抚养者更换也导致她很难发展亲密关系。
虽然她强大的自愈能力使得这些严重的成长问题“销声匿迹”,可夏远山清楚,这些问题始终都在,并且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只等着她虚弱之时来个一击毙命。
夏远山虽然从不说,但她一直在介意儿时的遭遇,她一直等着父母给她一个交代而不是敷衍。
于是她把桑送过去,把代表自己的桑交到过去对自己不负责任的父母手中,她期待夏父夏母可以对“自己”负责任。
起码的,尊重一下她的人格。
可惜,他们还是那样敷衍了事。
夏远山这才恍然,父母敷衍了事的态度从自己出生时就开始培养了,而后来不过是她主动脱离了父母的“羽翼”,这才强行终止他们的不负责。
同时,对于夏父母来说,他们一直都是这般不负责、不尊重地对待夏远山,夏远山从小就“没吃过好的”,又何必在某个时间点去尊重那“没有人格尊严”的大女儿。
这一次,夏远山彻底断绝了那份迷信的孺慕之情。
午夜梦回之时,她会痛恨自己的天真和一厢情愿,她当时就不该试探夏父母的真心。
同时,她未来也不敢试探了。
倒不是害怕夏父母会令自己失望,夏远山知道,父母一定会让自己失望的。
原因只是她再也不能利用自己的“桑”、让自己的“桑”孤身一人漂泊无依生死不明。
夏远山心想,如果她还能找到“桑”,她就是把桑吃了也不让旁人染指,就是先把桑杀了也不给旁人伤害其的机会。
她要垄断自己的内核,做内核的独裁者和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