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山笑道：“号被封后，我就把那软件删了，懒得搞。”
虽然那软件不是自己删的，但她无心解释那么多，便省事地“揽罪”了。
江离离低低地应了一下，说：“确实有星探找我了，但是我不敢进娱乐圈，我太……”
夏远山注意到他在说“不敢”而非“不想”，便接话道：“你还需要一些时间做准备，是不是。”
她说的轻松，并且语带笑意，言辞里流露出一种如沐春风的信任，而不是给人压力的期待。就好似一个温柔的大姐姐那样爱护着晚辈，给予晚辈由衷的支持和积极的想象。
江离离愣愣的，脑海里回荡夏远山的话。
他本想说自己太懦弱，但经夏远山换了个表述后，他又觉得自己不是懦弱，只是他还没准备好。
于是江离离缓缓点头，说：“确实是吧……”
夏远山笑了，说：“那么大明星，请记住我今天投了你二十万哈~”
江离离脸红了，余光一扫看到前几天平台寄过来的“百万粉丝纪念碑”，他知道这百万粉里其中有超过半数的粉丝粉的其实是他的榜一，即夏远山。
心念一动，便说：“我……我现在能为你做什么吗？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想回报……”
“不用啊，哦，暂且不用啦。”
“可是……”
这时江离离隐约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对劲，可他一时想不起来。而这难耐的诡异直令他抓耳挠腮如坐针毡。
在江离离支支吾吾的片当，夏远山改口道：“好吧，我现在确实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江离离原本是缩在椅子里，抱着腿，捧着手机和夏远山说话，此时听到夏远山语气严肃声调低沉，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当即坐正了身，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怕自己没能力完成夏远山的“重要的事”。
屏息敛声中，他听见夏远山用鬼鬼祟祟的声音道：“能拜托你告诉我江离离的银行卡号吗？”
江离离“哎呀”一声站起来，羞恼地说：“什么嘛，我还以为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夏远山见江离离终于放开没那么拘谨了，也很欣慰，便打趣道：“怎的？你想？”
江离离说：“我当然不想了。”
“所以我这任务简单吧，你快把号码读出来。”
江离离知道夏远山还是要给自己赔礼，而且很有可能就真是他随口胡诌的两百万。
他想都不敢想的两百万，对于夏远山来说却是洒洒水般想给就给，这中的对比以及背后反应出二人地位的悬殊，使江离离一时自卑得嘴里直发苦。
他故作轻松道：“其实，我也没太生气。所以你不要给赔礼了。”
原本就是他一厢情愿地期待榜一是个集世间美好于一体的神女，事后期待落空只是他自讨苦吃，夏远山没有一点问题。
而且随着这两通电话的了解，他觉得夏远山这人确实很善良……至于那就话，或许只是夏远山的无心之言吧。
夏远山听此，也知道江离离是决意不会收钱了。
她转念一想，这江离离应该是个比较内敛的人，内敛之人最容易内耗，如果她不把上次那件事给挑开了说，说不定就会窝在江离离的心底以至于“发炎流脓”，所以自己还是得做一些“干预”。
夏远山略微思考，便问：“小离，在你看到我说你是演戏、是假哭时，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那声“小离”令江离离心头一颤，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心颤的意味，便被后面的话分散了注意。
他疑惑不解，寻思什么“演戏”？他当时只知道一堆粉丝在围攻榜一，根本不知道榜一除了“直播吃屎”还说了别的话。
而且，夏远山为什么突然问他的感受？
江离离不知道这对感受的提问是咨询师的经典问题。
在心理咨询里，咨询师相信一旦人们看到自己的感受就会帮助其治愈心中的疮疤。
而夏远山此时就是暂拾咨询师的身份，她认为自己对江离离的诬陷给江离离制造了创伤，因而引导江离离看到并描述自己的感受。
江离离问：“我没有看到什么演戏，你在说什么？”
夏远山一愣，说：“我当时以为你在用假哭搞我，所以我在评论区里说你在演戏，而发出这则信息后没多久你就关了直播间。我以为你是因为我诬陷你才如此伤心的。”
“没有……我，不是因为那个……我。”
夏远山听出江离离难以启齿的窘迫，灵光一闪，问：“是那个建议？你认为我真的建议你直播去……？”
后面的话她怕江离离难堪就不说了，想到自己不但诬陷对方假哭还误会其伤心的原因，一时间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真是老眼昏花了。
她从没想到真有人会认真考虑那句话，平日里她跟别人、比如李凤尾说“你滚去吃屎吧”，只会得来两句“傻逼”或几记眼刀，这就使得她误认为全世界的人都把这句话当做玩笑。
不曾想这就“玩笑话”给江离离带来那么多痛苦。
夏远山想到当时江离离低着头努力憋忍哭意的画面，良心隐隐作痛。
她将语气放得轻之又轻，道：“其实那句话本是用来吓你，提醒你这种模仿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与其一直狼狈地模仿别人，不如自己另辟蹊径，走适合你自己的路……”
江离离呆然而立，怎么也没想到夏远山的建议是这个目的，他还以为夏远山是在用那种“指令”来玩弄自己。
如今听她解释，原来夏远山不但没有恶意，反而是一片好心。
思及此，江离离突然松了一口气，他就说，他的榜一怎么可能会恶语伤人、怎么可能是那种顽劣冷酷之徒。
夏远山还在继续说：“真抱歉，我的话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伤害。当时你一定很痛苦吧，我那么粗俗地对待你。”
江离离插嘴道：“确实很痛苦……我以为，我以为我在你的心里那么不堪……让我去做那种事。”
夏远山说：“不，说真的，我蛮喜欢你的 ，你的气质很清澈，看得出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孩子”这个词刺地江离离眉头一皱，他突然想起自己只是单方面地曝光了信息给夏远山看，而自己对夏远山却是一无所知。
此时夏远山又称自己为“孩子”，直令他惴惴不安，心想夏远山年龄很大吗？可是听夏远山的声音以及言辞里流露出的轻快，江离离猜测夏远山顶多比自己大五岁。
如果只是五岁，为何要用“孩子”这个差辈分的称呼？
江离离惊疑不定，却又不敢出言询问，只好强压不安，转口问：“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总是不来我的直播间而去看别人的直播？而且那一次你还，你还……”
夏远山坦然地接道：“那一次我进了你的直播间反手就找了别人。”
江离离咬着嘴唇，用鼻音回应，显然是对此耿耿于怀而不愿亲自说。
夏远山笑道：“因为我不能骂你呀，你那么可爱，我又不是失心疯，为何要去骂一个乖孩子。不过最后还是被逼无奈去找了你，当时一堆人夸你能言善辩，搞得我如临大敌，满脑子的阴谋论，最后闹了这个乌龙。所以我最后真是疯了才听旁人的话去找你。”
夏远山说得直截了当，话里话外都在表达她对江离离这个人的喜爱。
可她的喜爱可能是长辈对晚辈爱护的喜爱，也可能是惺惺相惜中对才华天赋的喜爱，但唯独不会有男欢女爱中的喜爱。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离离不由自主地体会到其间的暧昧，登时羞得面红耳赤，直比少年怀春时还羞涩几分。
他听到对方又称自己是“乖孩子”，虽然他知道这个词的重点是“乖”，但他还是皱着眉，不悦地纠正道：“我都毕业了，已经不是孩子了。”
夏远山不疑有他，以为江离离是在捍卫他的人格尊严，便笑着改口道：
“好吧，江先生，真抱歉刚刚的称呼冒犯到您了，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夏远山在这里感谢您的宽宏大量。嘿嘿，感觉我一直在跟你道歉。”
江离离听夏远山油嘴滑舌，也是眉开眼笑。
那夏远山又道：“既然都聊到这份上了，那我就直话直说了吧。”
江离离一听，顿时心跳如雷，暗忖夏远山是要介绍她的身份，比如年龄、职业、住址之类的。
他听对方停顿了一下，心知夏远山就要“说直话”了，立刻停止胡思乱想，凝神听对方说。
夏远山说：“其实，说到直播吃屎，我还蛮偏向于这种责罚方式的。所以平日里我放话总会说‘我夏远山做不到就直播吃……’”。
“好啦！”
江离离连忙打断对方，虽知对方是在说笑，但他还是不忍听夏远山如此不自重。同时他也理解夏远山是在宽慰自己不要太在意言语上的善恶，心下一阵感动。
感动之余还有些遗憾，他以为夏远山是要曝光自己的个人信息呢，没想到是说这个。
夏远山被江离离打断后，暗搓搓磨了两下牙，颇有种贼心不死的意味。
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语速说到：“所以嘛，我可天天面临着直播吃屎的威胁，我对此已经脱敏了！”
她吐字清晰但语速极快，因而硬硬生生把江离离控住了几秒钟，待男子反应过来，也只能气急败坏地叫两下。
夏远山被江离离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江离离又羞又恼，却不制止对方的笑。
江离离暗忖到，平日里他和陌生人接触，起码得朝夕相对地待个两三天才能这般有说有笑，可他和夏远山不过是通话了个把小时，却能宛若亲密无间的伴侣一样谈笑风生。
到底谁的原因？是他变勇敢了，还是这夏远山真的有毒？
这会，江离离突然意识到前面的不对劲和诡异之处在哪了——他明明是来还钱的！
他花了五天的时间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无论夏远山说什么都不要听！
一心一意地还钱！
还钱！还钱！
可现在倒好，钱没还成，还被敌军打入了大本营！
正为自己的意志不坚而悲愤时，突然听到夏远山快速地说了一句：“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