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凉的原因?
这问题一下子让沈修平哑口无言。
冲冷水澡?为什么冲?因为那个带颜色的梦?
沈修平顿了顿,顾左右而言他,“房间里太暗了……你把窗帘拉开吧。”
苏小满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沈修平微微侧过脸,用手挡了挡刺眼的光,半闭着眼睛。
苏小满拉开窗帘转过身,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修长的手指覆在眼睛上方,鼻梁高挺,侧影干净又清俊,带着病态的脆弱感,平添了一丝少年气。
她轻轻笑了一声,“沈修平,平时看你冷静得无懈可击,你今天这样生病的样子,还真是……”
沈修平听她这么说,手从眼睛上拿开,看向她的眼睛居然有点湿漉漉的。
苏小满心里一跳。她本来想说“还真是容易激发起人的保护欲”,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她轻轻耸一下肩,别开视线,故作轻松道:“你再休息一下吧,我下楼看看李姨给你做好饭了吗。”
沈修平靠在床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终于长舒一口气。后背一层汗,不知道是退烧药的作用,还是刚才两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炙烫了空气。
他抬头摸了一下额头,似乎不那么热了。
可是,他的心里那点小火苗,却蓬蓬勃勃地燃烧起来。
他没有再躺下,只是斜靠在枕头上,微微闭上眼睛休息。
窗外,布谷鸟的叫声远远近近地回荡着。楼下厨房里,隐隐传来母亲和苏小满轻声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这一刻,他觉得特别满足。
直到有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沈修平才慢慢睁开眼,心底那一点甜意尚未散去。
走进来的却是母亲李秀敏,她端着餐盘,看到沈修平坐起来了,精神也不错,神色顿时放松了,笑道:“看来好多了。我熬了粥,喝点吧。”
她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
沈修平点头,目光却忍不住越过母亲,往门外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忍不住问:“妈,苏小满呢?”
“她接了个电话,回咖啡店了,小慧找她有事。”
“哦。”他心中难掩失落。
李秀敏收拾着床头柜上的东西,一边絮絮地说着,“小满真是个有心的孩子,知道你生病了,还特地来看你。”
说着,她顺手捻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点点头,“味道真好,这是小满做的?”
“嗯。”沈修平心不在焉地低声应着。
“小满的手可真巧啊。”李秀敏感慨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儿子眼底那一点淡淡的落寞。
沈修平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低着头,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粥。勺子碰撞瓷碗,发出轻微的声响,像他此刻心头搅动不休的情绪。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沈修平感觉身体轻快了好多,也已经彻底退了烧,只是还有点虚弱。
他慢慢走下楼,餐厅里李秀敏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她特意熬了小米粥,又蒸了滑嫩的蛋羹。桌上还摆着几样清淡的小菜。
李秀敏见他进来,立刻招呼道:“好点了吧,先喝碗粥,养养胃。”
沈修平点了点头,声音还有点哑:“谢谢妈。”他胃口不佳,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又吃了几口蛋羹。
吃过早饭,他想去医馆上班,被爷爷和母亲联手拦下来。
沈济和语气严肃:“你是医生,更该以身作则,病还没好彻底就急着上班?”
李秀敏也一脸不赞成:“再休息一天,养好了再去,不急这一时半刻。”
沈修平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再争辩,默默吃完早饭,回到楼上卧室休息。
他还有点轻微的干咳。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躺不住了,他想起还有一篇没写完的论文。
他从床上起身,穿过客厅,走进书房。
几周前,读研究生时的导师给他发来一封会议邀请函,是国内中医学术界一个比较有分量的交流会议,需要提交一篇学术论文。
导师的意思是,即使他回老家了,也希望他继续保持对学术研究的关注和参与。
作为导师的得意弟子,毕业时导师曾极力挽留他进入附属医院工作,可他却毅然选择回乡执业,令导师遗憾不已。但这份信任与期望,他一直铭记于心。
沈修平读研究生时主修的是中医内科学,虽然如今回到村里,各种常见病症都能应对,但真正擅长、最有心得的,仍是内科调理。
他这次准备的论文也是相关的研究,他已着手写了一部分论文,平时多是晚上抽空写,今天难得白天不用上班,他决定趁机继续推进进度。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写着写着,不知不觉,他感到眼睛有些酸涩,太阳穴也隐隐胀着。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推门走出书房,准备到露台透透气。
经过客厅时,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那一瞬间,脑海里猛地浮现出那个清晨的画面——
苏小满曾站在这里。
那天本来打太极时,就被她盯得有些心浮气躁,本想冲澡冷静一下。没想到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却迎面撞上了苏小满。
她就站在这里,站在客厅中央,仰头看着他,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甚至毫不避讳地落在他裸着的上半身上……
她还笑了,带着一点点坏心眼的调侃。
沈修平回想起那一幕,脸颊不自觉又开始发热。他干咳了一声,强行压下那股不合时宜的燥意。
真是疯了。他想。
这时,他听到书房里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他走回去,从书桌上拿起手机,一眼看到置顶的那个名字亮了起来。他正在心猿意马的心抖了一下,居然有点做贼心虚的紧张。
【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呀?记得按时吃药哦,沈医生。】
后面还配了一个俏皮的小猫眨眼的表情。
沈修平盯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停了好一会儿,才敲下几个字——
【好多了。谢谢关心。】
发出去后,他盯着聊天框发了会儿呆。是不是有点太生硬了?
又一条微信弹了出来。
【医生也要学会照顾自己哦~我可不想天天跑你家给你送茶送点心[doge]】
像有什么轻轻软软地在心尖上扫了一下,沈修平低头笑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我忙啦,小满咖啡店今天也要努力赚钱的一天,回聊~】
后面还跟着一个眨眼加飞吻的表情。沈修平盯着那串调皮的表情,眼里一点点染上笑意。
他把手机放回桌面,仰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正好,天蓝得像洗过一样。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坐下继续写论文,嘴角却始终压不下去。键盘声清脆轻快,仿佛连窗外的风声都变得温柔了几分。
中午吃过饭,又吃了药,他难得的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醒来时,手机上显示一个未接来电,是陌生座机号。他回拨过去,电话很快接通。
“你好,我是沈修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年轻男声:“沈医生您好,我是镇里宣传办的,这次‘乡村振兴’短视频拍摄,想邀请您家医馆参与一下,不知道您这边方便不方便?”
沈修平想了一下,“可以。”
对方随即交代了第二天上午开会的时间和地点,还客气地感谢了他。
沈修平想了一下,给苏小满发微信,问有没有接到镇里的电话。苏小满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微信,说接到了。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停顿在屏幕上,最终还是敲出几个字:【明天我去找你,一起过去。】
【你才刚退烧,可以去开会吗?】
沈修平唇角轻轻一勾,【没问题。】
第二天,沈修平早早就来到咖啡店。他戴着口罩,口罩上面露出一双黑亮干净的眼睛。他生病刚好,衬衫外面还穿了件薄夹克外套。
苏小满正在和小慧做开店前的准备,她今天穿了一件休闲款西装,里面搭着一条灰色针织长裙,头发简单扎成低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又利落。
她一抬头看到他,便走过来,笑意轻浅:“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嘛。让我看看真的退烧了吗。”
她边说着,边伸出一只手,手背自然地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沈修平猝不及防,身体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一双眼睛定定地看向苏小满。
苏小满却神色如常,很自然地收回手,边说着“真的退烧了,”边转身回到吧台,倒了一杯温水给他,“你稍等。我们马上就走。”
沈修平接过,手指触到杯身的一瞬,心头有点乱。
“刘睿杰他们也接到电话了,”她边理着东西边说,“估计是我们返乡的年轻人都会去开会。”
沈修平握着水杯,沉默不语,额头上她手的温度和触感似乎还停留着。他喝了一口水,停了半晌,才轻咳一声,“需要我帮忙吗?”
苏小满抬眼看他,笑道:“那就给窗下的小花坛里浇点水吧。”
沈修平迫切地想离开这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他拿着水壶先去院子里灌了水,然后来到窗下,细细浇洒。
才种下几天的花种,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稍微有点冒出嫩芽的了。泥土还带着新翻过的松软痕迹。
他忍不住蹲下身,目光温和地看着那几株刚冒头的绿意。
这时苏小满忙完了,也从店里走出来,她撩了一下裙摆,也蹲下来,和他一起看。
“真神奇,是不是?”她轻声说,“好多年没亲手种过东西了,突然觉得,能看到它们慢慢长出来,是件特别治愈的事。”
她侧头看他一眼,笑了笑:“以前在城市上班,节奏快得像追着时间跑,哪里有时间去观察一株植物的生长。”
沈修平也看向她,神色微动。
“虽然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她轻轻地说,“但至少,现在这一刻,我不后悔。”
“嗯,我懂。”他声音不大,却异常真诚,“你挺勇敢的,真的。”
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指尖轻轻拨了拨泥土旁的一株小芽。
阳光落在两人的身影上,投出淡淡的光影。
苏小满站起来,笑着看向他:“你也一样。每一个返乡的人,都很有勇气。”
她扬了扬下巴,笑得恣意,“所以,现在我们准备出发吧,我的勇士先生。”
沈修平也笑了,跟着站起身,看着那双在阳光下更加明亮的眼睛:“一起出发。”
镇政府在北大街,离得不远,两人并肩走去。清晨的街道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沿街的早点摊升腾着热气,油条、包子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
春风拂面,吹动苏小满耳边几缕碎发,也拂过沈修平的眉眼,他偶尔轻咳两声,走得慢了点。苏小满也放慢脚步,转头问他:“你还吃着药吗?”
“吃着呢,放心。”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哎哟,这不是小满嘛!”
是苏小满的姑姑苏彩云,刚跳完广场舞,一身运动服,红光满面,正和几个同伴有说有笑地从中心广场方向回来,“你和修平这大早上去哪里呀?”
苏小满笑着迎上去,简单说了一下开会的事。沈修平也跟苏彩云和几位长辈打了招呼。
“咱们镇也很跟形势嘛,我最近刷手机,看到好多这样的视频宣传。”苏彩云乐呵呵地看着两人,“咱们镇还专门给你们开会,很重视你们这些返乡的大学生啊。”
与姑姑和几位阿姨道别后,又走了几步,经过镇小学大门口,正值早操时间,操场上传来广播操音乐,还有孩子们清脆整齐的喊口号的声音。朝气蓬勃,充满活力。
这也是苏小满和沈修平上小学的母校,两人脚步一顿,不约而同地停在校门前。
苏小满看着操场有点出神,“还记得吗?我们上学时,操场还是土地,现在都改成塑胶跑道了。”
“我记得那时暑假开学,学校还会组织我们到操场拔草。”沈修平也陷入回忆中。
“是啊,虽然是劳动,但是特别有意思。”
两人对视笑了一下,眼神中都带了点旧时光的温柔。
视线再转回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