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知晓我的身份,便知我不会害你。你能告诉我,是谁将你送入掖庭的吗?”
男孩迟疑,萧晏叹口气道:“算了,你也是情深义重才不愿意将那人吐露出来。”
男孩重重磕了头,脑门抬起来的时候已是红红一片,他声音极致诚恳道:“哥哥,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只出现过一次,连模样我甚至都没有记住,我只记得那日,爷爷将我交给了他,嘱咐他一定要保住我。我哭了很久,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不要我了,就被他带到了掖庭。他警告我,要想活命,就一定要记住我只有六岁,平时不能多吃,必须要饿着,让自己尽可能瘦小,不然小命难保。我被吓哭了,一路就想逃回家去,可每次都是被抓回来毒打一顿,没多久便听说顾家出了事,爷爷也被斩首。我便再不敢多食,也不敢言。哥哥我没有骗你,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萧晏并不怀疑,那人看来是用完后便过河拆桥了,孩子又这么小,记不得也正常,这条线索又断了,萧晏阖目叹息。“对了哥哥,我虽然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但我对他的声音有印象,因为他的声音非常尖细,和别人的不一样,皮肤也有点白嫩,不像个正常男子。直到后来见到掖庭的公公,才发觉,他们应该都是公公。”
萧晏忽得睁开眼睛,凝眉思索:公公吗?看来事情的源头还是在宫里,只有皇城里的人才能有这样的通天手段,迫害中丞,是谁?究竟是谁呢?
“哥哥,金子。我想起来那个人给了爷爷一箱金子,我贪玩溜回家的时候看见过。因为奴才家一辈子也许都见不到金子,而那个人给了一箱,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还拿出来一块偷偷藏了起来,打算和小伙伴们炫耀。只是还未来及炫耀,便被带走了。”男孩回忆着细节,尽量不遗漏一点线索,希望能帮到萧晏。
“你的意思是那块金子自你埋起来后,便再未取出来过?”萧晏神色狐疑。男孩点点头,道:“如果没被人发现的话,应该还还埋在原处。”
萧晏剧烈地咳嗽起来,掩住口鼻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他斜望向念奴颤抖着声音问道:“那地方在哪你可还记得?”男孩仔细地回忆着,慎重地点点头,说道:“如果那坟堆还在的话,应该能找到。”
念奴凭借着记忆将萧晏和季语姝带到了一处坟堆,因久未有人祭拜,生出了许多荒草,掩盖了原本的样子,让念奴一下无从辨认原本埋藏之处。
季语姝撸起了袖子,便要开始拔草,可是那草却异常坚韧,任凭季语姝把手都勒红了,火辣辣的感觉传来,也勉强薅掉了两根而已,她不禁向念奴抱怨道:“小鬼,你怎么会想起来把金子藏在这里?你也不怕吓着自己?”
念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姐,这是父母的孤坟,我从下父母走得早,跟着爷爷生活。第一次见到金子,我藏在哪里都不放心,埋在家里怕被爷爷发现打一顿,埋在坟里,爷爷肯定不会挖,爷爷最怕提到我父母的离开了,所以这里最安全。”季语姝刚准备责备这小孩子心思多,就听到他接着小声说道:“我父母肯定也没见过金子,我也想给他们看看,而且……不知道他们在那边钱够不够用,所以就埋在这里给他们用,等到我跟伙伴们炫耀之后,准备还埋在这里,再不拿出来了。”
季语姝听了这些话,感觉刚刚那些责备的话哽在了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使出浑身的蛮劲,用力地拔着草。偏那草像是和她故意作对一样,狠狠地扎根在土里。季语姝正在用力的时候,肩上被人轻轻拍了拍,季语姝用沾满泥土的手撩了一把面前的发丝,泥土粘在了白皙的脸上,甚是可爱。
她一见是萧晏,便知是他要来帮忙的,她大气地手一挥,将他鞠到后面,道:“你身体未愈,快到一旁去休息,我一会儿就弄好了,你且休息一会儿就好。”萧晏笑了一下,打趣道:“等你新的草拔完,旧的草又要长出来了。”说着萧晏轻轻拉住她的胳膊,将她牵了起来,护在身后。然后软剑从袖中听话地滑落,似一条温柔的蛇,只一挥,便在空中绕了一圈,贴着地皮,穿梭游动起来,所到之处原本昂着高高头颅的杂草纷纷瘫软了下去,只来回穿梭几次,四周瞬间清爽了。
念奴看着高兴坏了,一捆一捆的杂草往旁边运着,很快就还原了坟冢原本的样子。季语姝知道萧晏的身体情况,紧张地四处打量着他的身体,萧晏自从那晚的梦境后,就不敢忘季语姝,现下更是羞红了脸,低声说:“没事的姝儿。”
念奴凭借着记忆,用铁锹一铲一铲地挖着,很快就有了发现,他高兴地喊着:“哥哥,姐姐,快来,找到啦,找到啦。”萧晏和季语姝闻声赶去,发现一块土堆里露出了一个金灿灿的角。念奴兴奋地将它从土里拔出来,吹了口气,在衣服上蹭了蹭,笑着递到了萧晏面前。
萧晏结果金元宝,端至他和季语姝中间,二人仔细地端详着。半晌,萧晏问道:“姝儿有没有觉得这个金子很眼熟。”季语姝点点头,可又说不出哪里古怪。萧晏将金子反扣过来,发现金子的底部摸起来有一层密密的棱角,放至阳光下方能看清。
“这……这金子是供往宫内的,从三年前起换了监制,所以造出来的样子也变了,新的元宝底下没有纹路。”季语姝急忙解释道。萧晏点点头:“这样的工艺复杂,纹路越密,证明这金子的主人身份越尊贵,看来咱们快要找到这个人了。”
“宫内人多繁杂,所以送往各宫的金子纹路各不相同,在户部应该有存档记录,只要咱们去户部找到和这个纹路相同的,便能瞧瞧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季语姝越说越兴奋,没见到旁边的念奴脸色越来越苍白,只听普通一声,念奴跪了下去,响声才足以打断季语姝的思路。
她看到念奴跪下去,也没多想,便想伸手拉他起来,还说:“你怎得好好的又跪下了,是不是在掖庭跪习惯了,在这里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可这念奴身体竟像石头一样沉,季语姝一时拉不动。只听念奴哭着对二人说道:“哥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爷爷收了别人钱,才诬陷了老爷,你还为了救我受了伤。哥哥,我们一家人都对不起你,求你一掌打死我吧。”
萧晏双手合十,应着阳光,满身佛性地道了声:“阿弥陀佛。”说完便轻柔得将手放置念奴的头顶,念奴失声痛哭,瘫坐在腿上。
“姐姐,你是说顾中丞的案子有线索了?”季语嫣今日正巧来看看二人物资是否有短缺,确听到这样的调查结果。季语姝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你可低声些,如今对手在暗,那个人在宫里位高权重,你可别说错了话,万事都谨慎些。”
“姐姐,你怀疑谁?要我说定是枚贵妃,那个人嚣张跋扈,我都想不出还有谁能像她一样坏。”季语嫣义愤填膺地说。季语姝沉思慢道:“眼下还不好说,事情没调查清楚前,你别走漏了风声。”
“嗨,姐姐,你别看我大大咧咧的,我嘴巴可严着呢,除了母后我谁也不说。”季语嫣看到姐姐紧张兮兮地望着自己,试探地问道:“难道母后也不能说?姐姐,你不会是怀疑母后吧?”季语姝拍了她一下,道:“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怀疑母后,只是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风险,你别让母后再担惊受怕了。另外,你把我好的情况再告诉母后,别一咕噜脑儿什么都说出去了。”
季语嫣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半个身子挂在季语姝的身上,撒娇道:“好啦好啦,我的好姐姐,我肯定知道的,母后我也不说了,姐姐你就放心吧,绝对不走漏半点风声。”然后季语嫣发现不对劲,狐疑道,“姐姐,你就担心母后的安全,我的呢?你不担心我呀!”说着她嘟着小嘴,佯装生气。
“好啦,你有皇上保护着呢,我担心啥,再说了,你还有他。”季语嫣的脸一下红了,季语姝笑着道,“好啦,别忙着害羞了,我倒是有件事想请你和李珏帮忙。”
“姐姐你尽管说,我和李珏定倾囊以付。”季语嫣也恢复了正色。
“我想和萧晏佯装成你和李珏的侍从,潜入吏部去查线索。”季语姝将计划和季语嫣和盘托出。
季语嫣领了任务,连饭都吃不下了,便急匆匆地跑去找李珏,一路上笑意都随风飘散在空中,幸福一圈一圈漾出去。她蹭得一下从李府的墙上翻过去,落定在槐树上,碰巧李珏正在院子里作画。“李珏,李珏。”季语嫣用气声喊着他,李珏听到抬头望去,吓了一跳,手中的墨滴落在画纸上,乌黑的墨点重重地氤染着美人的面颊,李珏心痛地看着话,语气并不十分友善地问道:“殿下,您不能从正堂进入吗?非要从天而将吗?”
季语嫣看到他在作画了,心中浮起淡淡的失落,但还是很快遮掩过去,笑道:“李郎,我有重要的事和你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