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去，那道金色的虚影也与阵法结界一同消失。
山主殿内。
本已做好心理准备的谢苦岭一怔，抬头愣愣地看向天空。
原本阴沉的天色此刻碧空如洗，阳光从山主殿正中央倾泻下来，照在他的身上。
谢苦岭抬起手，在阵法结束后，腕间的血已经止住了，只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原本还以为，他肯定会死。
谢苦岭忍不住笑了一声。
阵法金光消失后，谢轩瞪大了眼，连忙跑了过来。
“苦岭！你没事！”他拉着谢苦岭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不仅血止住了，谢苦岭原本发烧的症状都消失了！
谢轩语无伦次，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他忍不住紧紧抱住了谢苦岭。
“太好了！”
谢苦岭眼眶湿润，也轻轻回抱住了谢轩。
朦胧间，他看到空气里的粉尘在洒下来的光柱中自由放松地浮动。
谢苦岭突然想起八岁那年，他的父亲在去世前，曾带着无尽怨念对他说：
“阵法是守护，又何尝不是种束缚？那些门派羡慕我们有神尊留下的阵法，护佑清风派得以延续六千年。可我们谢家，不也因此被困在这清风山上六千年？”
“苦岭，你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只有性命能与阵法相连。阵法依靠你的性命而存在，你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好。一旦妖邪入侵，阵法启动便会加速吸食你的生机。只要一次，你就会死。”
“知道了这些，你还要继任山主之位吗？”
谢苦岭轻轻闭上眼睛。
父亲，不管是八岁那年还是现在，他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还有，你说的不对。
*
练武场上。
李常安眨了眨眼，瞳孔恢复到黑棕色。他猛地脱了力仰倒下去，黑剑连忙飞过来驮着他缓缓落到地面。
李常安站定身形，低下头摸了摸心口，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刚那是……
“李先生！李先生！”清风派的弟子们快步跑了过来。
他们手中拿着、身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灵器，显然是将清风派能拿的灵器都拿来了。
“李先生！你没事吧？”
李常安回过神来，笑道：“我没事。”
刚才那些金光疗愈了他身上的伤，就连因为灵力耗尽而剧痛的丹田此刻也平静如水，还重新蕴满了灵力。
想到那些金光，李常安又问：“刚才那个是你们做的吗？”
“什么？”弟子们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金色的阵法结界。”
“哦！”一名弟子颇为自豪地笑了笑，道：“是我们山主做的，那是我们清风派的阵法，而且还是无涯神尊留下的。”
那名年纪稍大的弟子点点头，语气稍显稳重些，但也听得出很自豪：“神尊在阵法里留下了他的一缕剑意，阵法启动，触及阵法结界的妖邪都将灰飞烟灭。”
李常安了然。
或许是阵法结界升起时，那缕剑意感知到了他这个转世的存在，所以就由他用了。
“不过……”弟子又顿了顿，有些踌躇。
他小时候见过一次阵法结界，只是那次跟现在这次不太一样。
小时候他见过的，只有那道金色符文墙，妖邪在金光笼罩下灰飞烟灭。
而刚才在取灵器过来的路上，他远远的看见了一眼，似乎看到了一抹金色虚影，虽看不清脸，但身形与李先生有些相似。
只不过那道虚影是长发，衣着也不一样。
弟子眼神有些疑惑。
李常安有些茫然，歪了歪头：“怎么了？”
“哦，没什么。”弟子摇头。
也许是因为那些金色流光围绕着李先生，让他看错了。
弟子正了正神色，郑重地行了个礼：“今日若没有李先生，恐怕我们几个就要葬身于那蛇妖腹中了。”
“多谢李先生。”
他话音落下，身后几名弟子也连忙跟着行礼，“多谢李先生。”
几人皆是神情庄重，年纪稍小的那个，语气中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常安愣在了原地。
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个凡人，面对妖时束手无策，任妖宰割，需要靠别人保护。
可现在，他竟已变成了那个保护他人的角色。
李常安心中一时生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回过神来，笑容依然赤诚：“没事，不用客气。”
说完，也抱拳回了个礼。
几人说话间，一道身影从远方快速御气飞来，最后飘飘然落到练武场上。
来人正是玉衡。
李常安余光瞥见，转身打了个招呼：“玉衡星君。”
“玉衡星君。”清风派弟子们连忙向他行礼。
玉衡点了点头，视线落到一旁那个巨大的蛇头上。
“这便是今日入侵清风派的妖？”
他走上前伸出手，掌心闪着翠绿色的光芒。
一颗被金光包裹着的紫色妖丹缓缓浮出，落到他的手中。
“金丹初期，空间法术……”玉衡喃喃道。
这阵子灵安市出现的三道妖兽裂缝，会与这蛇妖有关吗？
妖丹飘浮起来，玉衡双手掐诀，如丝线般的绿色光芒缓缓注入那妖丹中。
他闭上眼，这段时间蛇妖的动向清晰在他脑海浮现。
虽说如今灵气枯竭，金丹初期的妖就足以碾压除联盟七星以外的所有修士，但警局里被灵符加持过的现代热武器都能对妖造成不小的伤害。
更别说还有修真联盟，他们时刻监管着沧玄界内行走修炼的妖，一旦妖要干坏事，便立马有合适修为的修士出动。
因此，这只蛇妖行事很谨慎，只在山间行走，一路隐匿妖气，向着灵安市而来。
它的目标就是玄灵仙山。
不止人类修士渴望着玄灵仙山里可能残存的灵气，妖也同样。
直到三日前，它才抵达灵安市。
清风山上的阵法，它有所耳闻。
毕竟那是无涯神尊留下的阵法，是令所有妖都恐惧的存在。
它便在清风山外徘徊了两日。
直到今日凌晨，暴雨结束，它实在渴望着玄灵仙山的灵气，便试探着用妖力附体，游进了清风山的范围。
它已经四百多岁了，若不能突破到元婴期，没个几十年就死了。
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它还不如赌一把。
而后，阵法并没有出现。
那蛇妖大喜，之后便一路顺畅地来到了清风派。
脑海中的画面快速闪过，最后停留在阵法结界升起，蛇妖被金光镇压趴在地面的那一幕。
玉衡缓缓睁开眼。
前段时间那三道妖兽裂缝，与这蛇妖无关。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玉衡眉头紧锁。
一旁，清风派弟子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得问：“玉衡星君，可是还有什么要紧事？”
玉衡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
他将妖丹交给了李常安，“这是你的。”
在阵法结界升起前，李常安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妖丹合该是他的。
李常安也不客气，笑着接了过来：“好。”
金丹期的妖丹，应该能弄出更多劣质灵壤出来吧。
玉衡看着蛇妖头颅，自言自语般问道：“这妖最后死于阵法，那应该灰飞烟灭才对，可这头颅和妖丹怎么还保留了下来？”
李常安摸了摸鬓角，眼神闪躲。
反正最后关头，他脑袋里突然想起了祭祀需要金丹期妖怪的头颅，妖丹又能肥地，所以……
剑意特地帮他保存了蛇妖的头颅和妖丹。
“这是因为，我用灵力保存了。”李常安眨了眨眼睛，一脸正经地道。
“我需要这些东西。”
他这话不算说谎，表演痕迹并不重。
玉衡也不疑有他，毕竟这也只不过是件小事。
既然蛇妖已死，旁的都不重要。
玉衡垂头，拿出一个绿色的锦袋。
他看了眼那足有一米六高的蛇头，将锦袋递给李常安，道：“这蛇头庞大难运，这是一阶储物袋，里面大约有二十个平方的空间，你且拿去用吧。”
也是此刻他才想起，李常安虽继承了玄灵仙山，踏上了修行之路，但身上并没有什么灵器。
连最基本的一阶储物袋都没有。
而一阶储物袋，其他修士在觉醒灵根进入修真学院后，学院里都会发一个。
李常安却现在才有。
玉衡心情有些复杂。
李常安并不知道，他很高兴地接过储物袋，道了谢。
玉衡收回目光，看向清风派弟子：“你们山主与大长老在何处？”
年龄稍大的弟子回答道：“山主没有修为，催动阵法需要手动操作，这会儿应是在山主殿。”
“可否为我通报一下，我有事想与你们山主协商。”
“好，玉衡星君请。”弟子转身带路。
李常安用储物袋收好蛇头，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他回玄灵仙山会经过清风派的正殿。
与玉衡几人告别后，李常安走向后山，抬眼看见通报的弟子带着谢苦岭和谢轩二人过来。
谢苦岭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谢轩两只眼睛却红肿着，偶尔还垂头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泪水，看起来莫名诙谐。
二人也看见了李常安。
谢苦岭笑着朝他颔首，“今日多谢你，等我与玉衡星君商议完，再去仙山向你正式道谢。”
谢轩连忙背过身去，似乎是使劲抹了把泪，再次转身时仿若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怎么也不敢看李常安。
李常安朝着两人挥了挥手，“好，那我回去准备好饭菜。”
事情解决完，当然值得庆祝一番。
晚上，谢家叔侄俩带了好多东西到玄灵仙山中跟李常安庆祝，以及向他道谢。
李常安提早准备好了饭菜，捞了几条鱼烤好，让谢苦岭给弟子们带回去。
谢苦岭坐在烧烤架边帮着一起烤，不过他厨艺不精，只能在李常安指导下放佐料、翻动鱼身。
谢轩已经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停喊着大哥，然后嘟嘟囔囔说些什么。
到最后，他一边流着泪，一边给李常安道歉。
李常安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突然给自己道什么歉。
就只当他喝多了脑子糊涂，把跟他道谢和道歉弄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