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方便吗?”江开屿又问。
“不是不是。”宋作意赶紧搭腔,心想十八岁的江开屿怎么比二十岁的江开屿大胆那么多。
“那……”
“你等一下。”宋作意往后看了眼办公室的门,“我们换个地方谈。”
他们走到教学楼的中间连廊处,宋作意欲言又止地开口:“那什么,这么快啊?”
“今上午,我在路上看见了混混。”说着,江开屿微微蹙眉。
宋作意瞧着眼前的十八岁江开屿的青涩面孔,牙尖隐隐发痒,轻轻地磨了磨牙,他颔首软声道:“那我中午回出租屋里收拾一下,晚上去你哪儿。”
“我陪你一起。”
“不用。”宋作意抿抿嘴,“我自己一个人就好,晚上我拉着行李箱跟你一起走。”
“好。”
扫见江开屿手上那封情书,宋作意有点看不下去:“你真要这份情书啊?”
“你后悔了?”
“啊?”
江开屿敛眸:“你又不想和我好了?”
宋作意微张着嘴,反省他哪个举动促使江开屿得出这么个结论的。
他跟江开屿表白了。
他跟江开屿提出合租了。
他开始给江开屿写情书了,只不过这个情书写得不怎么地,他拿不出手,象征地问两句,江开屿就觉得他不想和他好了?
怎么十八岁的江开屿比二十岁的江开屿还要敏感?
二十及二十岁以上的江开屿是个怎么样的人,宋作意再清楚不过。
江开屿外表高冷不近人情,实则做事温柔细致。刚和他在一起的几年,还很是腼腆内敛。
但有时候内敛过头了,反而有些“敏感”。
宋作意犹记得某次过年,有亲戚来江开屿爸妈家走动。
他可稀罕江开屿的表外甥,八个月大,白白嫩嫩,不哭不闹,一双又大又黑又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
他心痒,忍不住抱了好一阵儿。
晚上睡觉,江开屿摸着他的脸,问:“作意,是不是很喜欢孩子?”
他困得迷迷糊糊,胡乱地应了声嗯。
江开屿没应声,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黑灯瞎火的,他很想拍开灯,让江开屿看看他打架的眼皮。
“怎么?”他又可怜见江开屿敏感的小心灵,往他怀里凑了凑,含糊道,“想让我生一个?”
“作意。”江开屿轻声喊他。
他贼喜欢江开屿这么叫他,闭着眼仰脸,去摸索江开屿的嘴唇,软声说:“不行啊,江开屿,在爸妈家。”
他那时糊弄糊弄,就结束了。
结果后来才知道,江开屿其实心里一直藏着“作意喜欢孩子,他两在一起又没法生”的事。
得知后,他气得失笑。
他是喜欢小孩子,这不代表他想生啊!
十八岁的江开屿也是这么敏感,但好在会直接问出来,省得他两瞎琢磨。
想着,宋作意吸了口气说:“我没有,我超想和你好!”
“我问你是不是真要这份情书,是因为……这份情书他根本算不了什么情书,我怎么着也得给你手写的吧。字数好歹也得过八百吧!”
看见有学生从连廊远处走来,宋作意说完,捂住额头低下了脑袋,心想江开屿最好把他这举动当成害羞。
江开屿往后看了眼,轻道:“没事,打印的也很好。”
宋作意:“……嗯。”
回到教室,宋作意用手肘抵住桌子,依旧扶着额头,心想如果他不装这乖纯人设,江开屿那句话应该是他的词!
想着,他瞥向搞得他这么挫败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手握着笔,写着竞赛题,似乎毫没察觉到他的视线。
宋作意再次挫败地转回头来。
其实他早上还准备用类似的暗戳戳的话,来逗弄逗弄江开屿。没想到江开屿比他说得更早更直白,还用说那么敏感的话,搞得他方寸大乱。
太荒唐了!
江开屿还拿走了那张所谓的“情书”。
教室里渐渐响起了背书的声音,宋作意收回手,拿起书也背了起来。
瞄见宋作意闭眼默背,江开屿偏头看了他一眼。
“江开屿,我很好奇一件事……”
削水果的手微微一顿,江开屿看向宋作意。
嘴角的淤青在那张冷白的脸上无比明显,琥珀色的眼睛此刻满是不解,宋作意抱着沙发靠垫,疑惑问:“你看上我什么了?我高中的时候,应该没招惹过你吧?”
电视传出的综艺笑声吵吵嚷嚷,江开屿默了下,他伸出手,蹭了下宋作意的嘴角,说:“你是没招惹过我,你都懒得理我。”
“……别闹。”
“真的。”江开屿说。
“我就这样吸引你的注意力了?”
“也不是。”
宋作意又道:“那为什么啊?你这样的,找什么样的找不到,非执着我这种疯的。”
江开屿又蹭了下宋作意的嘴角,问:“还疼吗?”
宋作意:“为什么?”
江开屿收回手,说:“高中的时候,爱而不得,偏执了。”
“你也知道你是……”
“还有,”江开屿低下头,继续削水果,“还有,你身上的那股‘疯劲’,我很喜欢。”
旁边没再传出声音,江开屿切下一块水果,准备喂给宋作意,刚抬眼,就发现宋作意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真听心里去了?!
江开屿捻了下笔,又看了一眼闭眼默背的宋作意。
*
“我说你这个学生,还蛮奇怪。”网管笑了下,“在网吧收电脑的快递。”
“麻烦了。”宋作意利落地扯开快递包装。
“害,你不是给我报酬了吗?就签收个快递而已。”网管不以为意地说着,见宋作意拆开,他上前觑了眼,“嗬,电脑配置还挺高。”
“嗯。”宋作意揉捏了下后颈,打开了电脑。
他昨晚看了半小时的股市,又瞅了瞅银行卡的余额。就他这些钱,扔股市里连个响都不一定有。
既然这样,他还不如重操旧业——直播游戏,剪辑游戏教学视频,至少还保险些。
他被追债的一年多,他没出去找活。
一是怕给干活地点惹麻烦,二是怕混混找到他,所以就一直直播游戏,剪辑游戏教学视频,倒也赚了些钱。
但他清楚,短时间内,直播赚不了钱。那他这段时间,索性专攻于剪辑游戏教学视频。
视线出现淮城二中的校服,宋作意想起这里离学校虽不算近,但难免会有人来,说不定还会有人能认出他来。
“我走了。”宋作意把电脑装进电脑包里。
“行,有空再来玩啊!”网管热情招呼道。
中午的太阳很大,宋作意出去被刺了下眼,还没站定,一声惊呼从他身旁传来:“宋哥?”
宋作意:“……”他慢慢地转过头。
谢阳眨了眨单纯的眼睛:“你也来上网了?”说着,他低了下眼,“你带电脑来上网?”
大中午的,算上吃饭时间,连两小时都没有,他来上什么网。
宋作意嗯了声:“你没回家?”
“没。我和太子来上个网。”话没说完,谢阳被手肘撞了下。
“咋了?”谢阳不明白地看过去。
高迟一脸尴尬地见宋作意瞧向他,他扶了下眼镜,说:“没时间了。”
“哦哦。”谢阳后知后觉,“宋哥,我们先走了。”
“嗯。”
见宋作意转过头去,高迟瞪了一眼谢阳,谢阳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他道:“你倒是说啊?”
宋作意已经转弯走了,高迟一脸不耐问道:“你叫他宋哥?”
“对啊。”谢阳无所谓走进网吧,“我不还叫你太子?”
“……”
“两台机子,这我身份证。”谢阳给网管看了一眼,“一个小时。”
“行。”网管又瞧了眼高迟的身份证。
坐到电脑前,高迟忍不住开口:“你叫我太子是因为,我爸是咱班主任,那你叫宋作意宋哥是为什么,你被他胁迫了?”
“你想象力可真丰富。”谢阳说,“赶紧吧,一会儿还得回去。”
虽说宋作意没嘱咐他不要把那晚的事说出去,但他觉得也不该说出去。
“转移什么话题!”高迟想起宋作意打混混的视频,“你真没被他胁迫?我看他打人可是拿棍棒的。”
“我被他胁迫,我还屁颠屁颠往他身前凑?”谢阳替他点开游戏,“你赶紧登号!”
“我有个同学,他之前跟宋作意是一个班的。”高迟犹豫开口。
谢阳:“大哥,中午就这点时间。”
“你让我说完。”高迟一边登号,一边说,“初三的时候,宋作意在校门口跟人打起来了,我那同学当时也在场,他听见跟宋作意打的那个人,喊他是宋作意的爸爸。”
“啊?”
“嗯。”高迟说,“学校老师和保安拉住了他们,最后,还把警察给招来了。我觉得宋作意挺……那啥的,所以你为什么叫宋作意宋哥?”
谢阳只看过宋作意打混混的视频,倒是第一次听说宋作意初中的事,他愣了下,说:“肯定有原因的吧。”
“什么原因能在校门口打自己爸爸啊?”
谢阳不是滋味地皱眉想了想,而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赶紧玩吧,没时间了。”
淮城二中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中午十二点放学,下午两点上课,宋作意不理解谢阳和高迟是怎么还能去上网的。
他回到教室时,已经下午一点了。教室里有十几个人正趴在桌上午睡。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教室,走到半路,同抬眼的江开屿视线交汇。
“?”
江开屿中午没回华都里?
江开屿看他走近,动作很轻地站起来。宋作意越过他坐到位上。
见江开屿看他,宋作意顿了顿,他扯过一张纸,拿笔写了东西,给江开屿看。
江开屿低头看过去,布满潦草计算式子的纸张,突兀地出现一行无比整齐干净的字——我把我行李箱放到学校对面的蛋糕店了。
江开屿拿笔回道:晚上我们去取。
宋作意点了点头,他放回本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下桌子。
江开屿点头。
宋作意趴到桌上,闭上了眼。
江开屿没趴下,他的视线移到宋作意身上的校服上。
今年的五月份格外热,宋作意的长袖校服从来没在他眼前脱下来。想到昨晚宋作意臂上的纱布,江开屿眸光又沉了沉。
华都里是学校附近的高档小区,离学校不远,步行最多十分钟。
趁江开屿开锁之际,宋作意低头看了下手机——十点十四。这还是算上他和江开屿去蛋糕店拿行李的时间。
“密码是我微信号的前三位和后三位。”江开屿说。
“嗯。”
门开后,江开屿走到玄关处,低下身,拆封了个新拖鞋,放到宋作意身前:“我今晚上又看到了一伙混混。”
宋作意脱鞋的动作一顿。
“我有点担心……”
宋作意:“不用担心,华都里离学校这么近,他们不敢下手。”
“那就好。”江开屿拿过他的行李箱,走到客厅沙发旁,“我去跟你倒杯水。”
“嗯。”
江开屿转身去了厨房,宋作意往后拨了下头发。
那群混混他得尽快解决掉。
宋作意想。
“这题不会吗?”
清冷干净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宋作意抬眸看向江开屿:“会,刚走神呢。”
藏在墙缝草丛的虫子适时喧叫,虫声透过窗缝泄露在屋内,明亮的台灯光下,江开屿点了点头:“嗯。”
卧室静了静,宋作意伸出手指,忍不住开口:“那个,情书,你要放在这里吗?”
江开屿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今早上的情书赫然在书立前立着。
在屋内装潢黑白灰的背景下,粉红色信封极为显眼。
江开屿收回视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