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酒吧桌被猛然一撞，几瓶啤酒瞬间摇晃倒下，碎成了渣，划在少年的手背上。
宋作意已经很久没被人打过了，更别提是当胸一踹。
一时间，他疼得睁不开眼。
“你他妈别说债不是你欠的！父债子偿你他妈的不知道吗？！”
KTV包间里那震耳欲聋的音乐早就停了下来，宋作意能无比清晰地听见男人的话。
债？
宋作意忍着剧痛，睁了开眼，就着五光十色的旋转灯，他到底看清他面前的事物。
三个流里流气、五大三粗的男人此时都站在他身前，穷凶极恶地瞪着他。
为首的中年男人满脸横肉，见他睁开眼，狠道：“臭小子，你也别怪我们哥几个儿心狠手辣，你那便宜爹——宋力冈！借了我们三十几万，现在他跑了！我们找不到他，就得来找你！”
“你是他亲儿子，你就得还！”
还挺真实，他都多少年没梦到这种梦了。
宋作意后知后觉地咳了两声，眼底没什么情绪地别开视线，望向别处。
昏黑的KTV包厢光影交错，点歌屏正无声地播放着劲爆MV，空气中弥漫着尼古丁和酒精的味道，宋作意不禁皱起眉来。
见状，后面的寸头男人象征性地拦了拦中年男人，说了句不要跟小孩计较，接着好声好气地对宋作意说：“宋……作意，是吧？”
“不知道你这孩子还记不记得我，我跟你爸是一个居民楼的，平日里我经常跟你爸打牌打麻将。按年龄，按辈分，你这孩子应该喊我们几个人叔，你也知道，我就一开小卖铺的，根本挣不了多少……”
宋作意收回视线，神情很是散漫，一看就是没听。
寸头旁边的瘦高黄毛顶了顶腮，扒拉了下寸头，冲宋作意骂道：“装什么X，你他妈找死是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亮哥，咱再教训一下他，跟上次一样，这样他就会给了。反正这小子今天成年了，咱还怕什么！”
聒噪。
宋作意脑门冒出冷汗，他懒懒地抬起一只手臂，目光下敛，手背上的伤口清晰可见，就连痛感都十分真实。
顿了顿，他迟疑地盯起那伤口。
“怎么，划着你大动脉了，还瞅？！”为首男人冷笑，“你以为装傻就不用给钱了？上次的三万远远不够你老子欠下的，我劝你他妈的赶紧把钱交出来！”
宋作意置若罔闻，他垂下手臂，攥住了地上的酒瓶碎渣。
血液登时从他苍白的手中流了出来。
宋作意明显地愣了下。
“亮哥，这小子是在示威吗？”
“示个屁威，我看他是傻了吧！”
“装什么装，哥几个在这儿，有种往……”
话没说完，一把玻璃渣横空飞了过来。
“你他妈！”
“砰——”
骂脏话的瘦高黄毛被当胸一踹，身形踉跄倒在点唱机上。
啧。
宋作意站定转了转手腕，这副十八岁的身体还真是弱，想着，他瞥向其余两人。
后面的寸头男人拧眉，抡手就要扇过来：“你他妈的还有劲儿！”
话没说完，他被抱摔在地。
地板发出震耳的声响。
唯一没被打的为首男人亮哥酒瞬间醒了大半，他大嚷：“妈的，这小子练过，一起上！”
酷乐304，酷乐304，酷乐30……几来着，谢阳脚步悬浮，倚在墙上。
他有点后悔了，刚才就不该跟自己这几个表兄弟逞强多喝，要不也不会从厕所出来连房间号都忘了。
额发上的水滴了下来，谢阳眯了眯眼，瞧见旁边305的标识，似乎能对的上号。他推开门，脑袋朝前冲了进去。
下一秒，他硬生生停住脚步。
谢阳一脸懵然地看着眼前一幕。
三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正面目狰狞地躺在地上，呼哧喘气。
好半晌，他眨了眨眼，瞧向闲坐在酒吧台坐着的少年。
少年苍白的脸色融于五彩斑斓的光影，身形瘦削欣长，如一把破刃的长刀。
见谢阳瞧过来，宋作意停下喝酒的动作，安安静静地看向他。
谢阳嘴唇干涩，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宋……宋作意？”
宋作意微微颔首，把酒瓶放回酒吧台。
轻微的玻璃碰撞声响起，谢阳没出息地抖了一下。
这算什么？！
这些人都是他打的？
他同班同学这是，这是……在……干什么？
酒精麻痹，谢阳实在反应不太过来，抿了抿嘴，他大胆垂眼，又扫视了遍疼得扒地的男人。
不禁细想：看这装扮，这模样，这三个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大汉好像才更像……坏人吧。
谢阳酒喝多了，脑子迟钝地回想。
宋作意在学校顶多就是一少言少语的酷哥，怎么可能，说不定，说不定他跟自己一样误入了。然后醉了，不太清醒了就……谁知道呢！
再三犹豫，谢阳到底说服自己，小心翼翼地迈开腿，越过那几具身体，走到宋作意旁边。
想带人出去，谢阳去抓宋作意的胳膊，手刚一碰到手臂，一股黏腻温热的触感直激大脑。
“你流血了！”
就着光，谢阳到底看清楚了，哑声喊道。
“没事。”宋作意抽回胳膊，他伸出脚踢了下脚边的男人，懒散道，“我受伤了，医药费。”
谢阳屏住呼吸，没再敢说话。
只是看着那人高马大的男人慢慢站起身来，佝偻着腰从口袋掏出几张钞票，双手抓着，将钱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酒吧台上。
谢阳表情呆滞，又听到宋作意随手抓起个手机，说：“我手机被你们砸了，赔！”
谢阳见这男人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小沓现金，双手作势要递在桌子上。突然，一只沾了血的素手甩出，那沓钱立马扬得到处都是。
男人咬住后槽牙，随即，一股大力拉扯过他的领子，黏腻血腥气冲到他的鼻前。
他抬眼，就被少年狠戾的目光吓着，不自觉地往后退。
“听不懂吗？银行卡！”宋作意语气算得上平静，“银行卡里的钱，一共三万两千三。四月十一日，你们拉着我去ATM机上取的！”
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他抽搐害怕的脸，男人像是回忆到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他转头大声哆嗦喊道：“你们两个，把身上现金都取出来！还有戒指，手表，赶紧的！”
说完，他转过头痛哭：“够的，我们身上肯定有三万多，我们还你，还你！”
很快，现金很堆成了沓。
宋作意终于扬了下手，淡淡道：“滚吧。”
三个男人踉跄出了门，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KTV包厢的旋转灯光依旧在摇曳，五光十色的光线时不时地投射在宋作意的眉眼上。
谢阳看着宋作意淡漠颓然的表情，迟疑出声：“宋作意，你的伤……”
“没事。”
宋作意饮了口酒，微微一笑。
他现在感觉很好，无比畅快！
他魂穿了！
回到了十八岁，回到宋力冈这帮酒肉朋友第二次来找他的这一天！
他记得很清楚。
这一天，他几乎被这群人打了个半死。
而现在，他一一还了回去。
宋作意无比满足，想到什么，他扬起的唇角瞬间僵住。
江开屿呢？
宋作意敛了神色。
江开屿，市里万菱集团的小少爷，出身显贵，清冷矜贵。偏偏这么个人，当年不知道瞎了哪只眼看上了他。
七年前，是江开屿还了这笔越滚越大的债。
彼时，他被宋力冈这帮酒肉朋友追债追了一年多。
那时他与江开屿只有个高中同班同学的名分。他深信无利不起早，江开屿给他还债，必然抱有目的。
他直截了当问：“你想要什么？”
江开屿说什么都不要。
他自然不信这副说辞，恍然想起江开屿高中的时候似乎喜欢他，他半开玩笑地说：“那要不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许不许的，他说着揶揄人的。江开屿反而问他介意他追他吗。
他以为江开屿是个老手，刻意将包.养说成追求，不过无所谓，要是江开屿真给他还了债，他什么事都愿意干。
但不成想，江开屿是真追他。
跟江开屿在一起，他很享受，也很喜欢。
不过半年，作为游戏主播的他在网络爆火，成了网红，后又开始建立自己的mcn机构。
和江开屿在一起一年，他将翻了几倍的债钱汇成了一张卡，跟江开屿说拜拜分手。
但由于种种原因，他们没分成。
他曾经颇为费解问过江开屿，喜欢他什么。
彼时江开屿正在给他削水果，闻言回复：“高中的时候，爱而不得，偏执了。”顿了顿，他又道：“还有你身上那股疯劲，我很喜欢。”
他当时只觉得江开屿有病。
后来发现，可能江开屿说的是真的。他这么乖张，在江开屿的认知里，的确很少见。
江开屿又是在高中就开始暗恋他，网上怎么说的来着，少年会被什么不可得的东西困之一生？
可现在，他回到了十八岁！
现在的他，完全有能力、有手段自己处理这笔债。如果他愿意，他和江开屿甚至连面都碰不上。
可是……宋作意轻轻磨了磨牙，心里喃喃：“不行啊！”
江开屿怎么说都是他的老攻，他欠江开屿的实在太多，怎么着也得还了。
可是怎么还呢？
给钱又不要。
“这种情况，明天的聚会你去不了吧？”
宋作意回过神来：“聚会？”
谢阳就是随便找个话题，见宋作意问，他认真回复：“对啊，就是班上聚会，在帝酷KTV唱唱歌之类的，咱班里得有十六七个参加了。”
说着，他摸出手机，给宋作意看微信。
班群里，最新一条消息是微信接龙，最底下的人名，赫然三个大字——江开屿。
宋作意瞧着名字，嘴角微微勾起。
谢阳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问：“怎么了？”
“想到了个有趣的事。”宋作意压制兴奋，不动声色地藏住眼中隐晦。
他记得，就是下周。
因为他在课上睡觉，老师罚他抄江开屿的笔记，江开屿借给了他，只不过笔记被他不小心掉在地上，一张A4纸就从笔记里划了出来。
上面是一张素描像，画的是他。
九年前他没说什么，把纸夹回笔记里，抄完还给江开屿了。
这件事很奇妙地成了长期记忆，始终记到了现在。
江开屿还真是少年爱而不得……要不他全了江开屿这份心？
江开屿不是少年时爱而不得吗？
那他就主动进击、死缠烂打！让江开屿得偿所愿。
江开屿不是喜欢他身上那股疯劲吗？
那他就装乖扮纯！让江开屿得手后，感觉无趣。
这样，江开屿得偿所愿，他还了江开屿那份情，此后他们一拍两散，一举两得。
可后天开学，太晚了！
宋作意指尖划过指腹，不如就明天见一见吧。
谢阳依旧在说：“不对不对，要不你别去了，你这样子，得去医院，我表兄弟都在隔壁，我们一起送你？”
宋作意点了点头，问：“我看上去像是很乖的样子吗？”
“啊？”
谢阳摸不到头脑，见宋作意又问：“外表像不像？”
闻言，谢阳眼神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宋作意眉眼张扬漂亮，琥珀色眸子明亮似妖，除却他身上冷漠乖戾的气质，怎么看都像是一副能祸祸人的皮相。
谢阳不说瞎话，摇头：“不像。”
“……”
谢阳见宋作意好像不愿意，赶紧解释：“不是，你长得不乖，但你帅啊！你都不知道咱学校的群里有多少问你联系方式的，要不是你微信□□设限没法加上，你就会看见……”
“打住。”宋作意叫停，“我是说，不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