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没有……”
恶魔侧过身，脸色又变得冷白，他轻咳一声，转过脸，“没有。”
余谨直起身子，将头发挡下来，手指缠绕着头发，卷曲地像猩红的线虫。恶魔注视他的动作，心里有些不安，那厚重血红的头发映入他的眼底。
“父亲的头发，很美。”他笑了下。
余谨转头看他，脸上挂着半笑不笑的表情，半睁着眼，看他时眸色有些灰暗，“谢谢。”
恶魔浅笑着转过脸，目视前方，轻飘飘地说：“因为是父亲的头发所以才美，父亲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余谨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甜言蜜语一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会无比怪异，他无法接受一个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家伙说爱他，就像情人那样。
“是像喜欢父亲那样吗？”余谨淡笑着，内心却紧张不安，他还是不敢和恶魔有争执，况且还是在这样他必须依赖恶魔的情况下。
但他不知道的是，痛苦恶魔能清楚感知到他的状态，他是紧张、害怕、痛苦还是喜悦，恶魔一清二楚。
“……”痛苦恶魔低下头，心里泛起冷意，像被人狠狠撕破了脸，内心的苦楚与酸痛让他好想杀人。
“不是。”他看向余谨，真情实意地说，“像恋人一样的感情，父亲明白吗？”
双眸对视上，余谨心底叮地一响，收敛笑意，“人和恶魔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和你也是不可能。”
恶魔的眼瞳震了震，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立马就否决了他的话，身体里潮涌一般，他直逼余谨而去，薄雾一般的身体透过食草兽，他和余谨鼻尖相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直视那一双有些森冷寒意的眼睛。
余谨抿着唇，眼睫抖了抖，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恶魔，他没有学过，也没有人告诉他。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余谨垂下眼帘。
痛苦恶魔往后退了半寸，也很委屈：“你不该说对不起，你应该什么都不说，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爱我，一切都是我情愿的，你不用对我愧疚。”
“我还会爱你。”恶魔退回原处，“在这个世界，我只会爱你了。”
余谨心底响起弦鸣，筋脉被挑断似的，默默无言许久。
痛苦恶魔感受到这些，忽然开心地笑了。
父亲也很痛苦，所以他还是爱自己的，不然怎么会痛苦。
“你前几天去哪了？”余谨摸着怀里的小狗，试着和恶魔聊聊，“我那几天好像感觉不到你。”
恶魔惊喜地看他，嘴叭叭地说：“父亲怎么会问这个？是那几天有想见我的时候吗？我哪也没去，一直在父亲身体里的，只要父亲一唤我，我就出来了。”
余谨没想问那么多，他尴尬地摸了摸头发，“我只是好奇，一般你会上哪去。”
“去哪？”恶魔沉思，他不是去吃人就是在吃人的路上，那几天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他吃了好多人和动物，但是这些怎么能告诉父亲呢，他低笑道，“偶尔会去树林里看看。”
“这样啊。”余谨听着系统说的“他撒谎”几个字陷入沉默。
系统叽叽哇哇地在他脑子里说：“他他他他，他根本不是去森林里玩，你知道他近十天里吃了多少人吗，他吃了几十个人！他还总是欺负魅魔！你知道魅魔现在成什么样了吗，连人形都没了！超级惨！不仅如此，他还欺负我！他跑到主控室欺负我！哇啊啊啊，小谨你要为我主持公道！主！持！公！道！”
余谨挠了挠眉心，这事有点难办，难道要让他直接问，你是不是吃人了？
也未免太生硬了吧。
……
“你是不是吃人了？”余谨看过去。
恶魔愕然，下一秒就明白了，抽出一半跑到主控室将系统拳打脚踢了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对余谨说：“没有，我没有吃人。”
余谨脑子里系统的求救声和他说的话交杂在一起，余谨渐渐迷茫，目视前方。
“我相信你，我只是随口问问，因为我听说恶魔不吃人活不下去。”余谨将头发别到耳后。
“哇哇哇，小谨他又打我！”系统趴在地上痛哭，“你管管他！”
“继续赶路吧。”余谨脸色冷下来，恶魔怔怔地看着他，委屈道，“是吃人了，但吃的不多，父亲不要生气，好不好？”
余谨没有回他的话，恶魔自觉地跟在后面，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系统不服气地乱叫：“你你你，你为什么不骂他！我生气了小谨，小谨，我，生气了！”
余谨拧着眉，又生气又无奈道：“我骂他，他不是又会跑去打你，慢慢来吧，我会尽量和他沟通的。”
“小谨！可是我被他揍了两回诶！两回！第一次他还把我的眼睛扣下来了！唔……你难道不爱我了，小谨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系统哇哇大哭，像个小屁孩，“他是你造出来的，你不帮我主持公道怎么办啊，我什么也没做错就被他这么欺负，你不管他，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啊，哇啊啊啊！”
余谨被他吵得烦，但想想系统确实可怜，一个机器人还要受这种委屈，那恶魔确实可恶！
“好啦，我会好好管他的，别哭了，”余谨抱紧怀里的狗，“被扯坏的身体可以修复吗？”
系统嘟囔着：“可以。”
“可以就很好，至于他，我会看管好的，毕竟是我创造出来的……但是恶魔要怎么管教呢？”余谨犯了难，人类小孩好教，恶魔要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小狗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余谨。
余谨看着它的尾巴，眼前一晃，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其他人在部落还好吗？”余谨捏了捏小狗爪子，“别生气了，告诉我嘛。”
小狗不说话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根本不好。
卡什无故失踪，维罗妮卡都要急死了，部落里什么事都推到了她手上，她又要学习训练又要操心部落里大大小小的事，根本忙不过来，几次情绪崩溃，更关键的是，二把手怀亚特自从余谨进入森林后就一蹶不振，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就连西奥多的事都全权交给伊莲娜去管了。
“我说了，你不要回头，要继续往前走。”小狗看着他。
系统这话说出来，余谨就猜到大概发生什么了，只是现实远比他所想的更糟糕一些。
听完后，余谨气到心口痛，俯下身强忍着痛意，捂着心口悲痛道：“我要知道卡什现在在哪。”
小狗摇摇头，“系统定位不到他。”
余谨攥紧手，已经被气到有些喘不上气了。
“父亲，你怎么了？”恶魔扶着他，将他扶到自己身上，手从他的胸口往下按，抚顺他的呼吸。
余谨紧闭着嘴，胸腔一阵挤压，最后身子一倾，吐出一滩血。
恶魔震惊地盯着那滩血迹，慌忙从背后抱着余谨，害怕道：“父亲，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余谨说不了话，他已经被气得没了说话的心思，他现在只想尽快见到那位虫族首领，尽快和它交接，然后赶回部落。
他抓住腰腹恶魔的手，声音极轻：“我没事，我们赶紧赶路吧。”
说罢，天色一阴，前方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还有树枝断裂的声响，余谨和小狗皆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银灰色日光下一团金棕色的虫子飞过来，透明但色彩鲜艳的翅膀交叠在一起，像镭射糖纸。
余谨怔怔看着这一幕，下一秒，身体忽然鼓涨，身后的恶魔已然不见踪迹，余谨回头张望一眼，看不到任何人后，心安地跪坐在食草兽背上，如释重负——“终于来了。”
他被带到传说的首领面前，一路上踏着潮湿泥泞的地，衣摆脏了许多，看起来有些狼狈，像落荒而逃的。
地上蠕动着黑色的蚯蚓一样的长虫，余谨了了瞥了眼，有些犯恶心地抬起头，青色大树前立着一只金棕色，高大，虫体漂亮有光泽，宛若雕塑的金甲虫，它的腿足缩在身体里，躯干末端折在松软的地面上，支撑它的身体。
“你穿的很好看，看来很重视。”它缓缓开口，声音如古树。
“你比我预想中的要瘦小一些。”它的眼瞳将余谨上下扫了一遍，没想到孕育出小蝴蝶的会是这样一个人物，它有些怀疑。
“卵呢。”余谨仰头直视它，竟有些不卑不亢。
“赶路累了，先吃点东西吧。”它走向一旁，让一群虫子为余谨领路。
它们生活的这一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虫腥味，闻上去有点苦，连带着树木的香气也被污染了，余谨闻着不适，但只是有点犯恶心，没到头晕眼花的地步。
“你们要给我吃什么？”余谨看着它，“我不吃人肉。”
虫子一顿，哼笑道：“当然不止是人肉。”
还有虫。
余谨看着面前摆在地上被剖开的虫子流脓的身体，浓郁的虫腥味扑面而来，余谨差点吐出来，肠胃里一阵翻涌，坚持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呕吐。
“不喜欢吗？”希卡利小小一只站在他旁边。
余谨捂着嘴，“我也不吃虫子。”
希卡利看向首领，它说：“去找点甘甜的花汁和果子给他。”
余谨转身要走，希卡利飞到他面前，“你要去哪？”
“我去休息一下。”余谨偏着脸，不想去看它。
“首领说你不可以离开这里，”希卡利凑近了他点，“你还是听话一点，吃下卵和首领□□完，你就可以走了。”
“什么？！”余谨全身震悚，接连后退，五雷轰顶般，“你让我和虫子做.爱？！你们……你们疯了……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希卡利歪着头，“为什么不可以，那你当初是怎么孕育小蝴蝶的？”
余谨踉跄地扶着树，拽紧心口的衣服，喃喃道：“果然是小蝴蝶。”
“你在说什么？”希卡利往他飞去。
“滚！”余谨手一挥，把它拍在树上，希卡利翅膀被震得疼，要断了似的，它飞快从树上滑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余谨后怕地盯着它，下一秒，千千万万只虫子朝他飞来，余谨吓得捂上脸，惊叫。
这个姿势维持了片刻，余谨没受到任何伤害，他缓缓放下手，看见痛苦恶魔一身红衣地站在他面前，而那些虫子忽然全都痛苦地趴在地上，有些直接原地爆开，绿色棕色的虫液喷了一地，身体碎成一块一块的，有些在不断翻滚，发出吱吱呀呀的尖叫声，场面十分惨烈。
“一群臭虫。”痛苦恶魔眼瞳淬了冰似的，俯视地上的虫子，冷哼道，“你们的首领呢。”
余谨轻轻抓着他的衣角，刚想说话，下一秒首领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后传来——
“你真的是一位很不讲信用的人类，忘了你对我提出的要求吗，”首领望向前面一地的同伴尸体，怒火攻心，“我不会答应你，甚至会让所有虫族毁了食人族。”
余谨僵硬地转过身看它，刚刚的间隙，它已经将卵从腹腔取出来了，现在它的腹腔流着棕色的血，一直被它用心呵护的卵此刻就毫无保护地放在它面前，余谨不用抬头看它的脸色就知道它现在有多恼怒。
“咚”的一声闷响，痛苦恶魔猛然转身，看着跪下的余谨，心痛不已：“父亲……”
“对不起……对不起……”余谨盯着卵，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