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哥,有你的信!”早上第一个打开信箱的孩子在捧出报纸后发现今天的信箱里多了一封特殊的信件。
那封信上的字很工整漂亮,写着“顾秋昙 收”,信封上染着淡淡的香味。香气很淡,木质调,很清新的,雨后土壤般的气味。
顾秋昙走出院门,微微眯起眼睛笑起来看向那个孩子,抬手把信从他手里抽出来:“谁给我写的信?”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想去撕开信封。
对他来说大部分信都不需要特意用裁纸刀裁开信封,因为他们福利院收到的最多的信件是保险,水电费单子之类的东西。
不需要回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所以只需要撕开它就好了。但顾秋昙还没来得及开始撕,那阵香气在他鼻尖留了一阵。、
他忽然放下手,轻轻道:“我进去拿把裁纸刀。”
“哟,哥,这是谁给你写的呀,怎么还用上裁纸刀了?”那孩子好奇地探过头来,顾秋昙翻过信封,那一面写着“艾伦.弗朗斯寄”。
“你朋友哇?”那孩子惊讶地叫起来,“哥你怎么还有外国朋友!”
这孩子是今年春天才进福利院的,没有经历过早几年艾伦每到六月底就来福利院给大家送蛋糕的事,自然也不清楚顾秋昙的交友范围。
他来的时候连世青赛都结束了,虽然知道顾秋昙一直去体育中心的冰场训练,却也不觉得他参加过国际赛。
那时候电脑还没有那么普遍,福利院的财政更是无法保证每一个孩子都能有接触网络的机会。
报纸的信息留存远远没有网络那样普遍,如果他不关注花样滑冰,对顾秋昙夺得世青赛冠军这件事的了解只会更少。
“嗯。”顾秋昙拿着信件进屋子里去了,“当然。你以后说不定也会有的。”
他回过头来冲那个孩子笑了笑:“我出过国呢。”
顾秋昙的本意当然不是炫耀。但对那个孩子来说或许是。
“出国……”那孩子愣愣地喃喃道。他没有出过国。
国外的月亮会比国内的更圆吗?还是空气会更香甜?他要是出国了的话,是不是也会有外国朋友给他写信。
那孩子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尚不知晓在未来,当他升入初中之后,他会在试卷上遇到一个男孩,叫李华——整天给外国友人写信,却从未有过回信的英语作文常驻户。①
顾秋昙跑上了楼。他自己有一把裁纸刀,是前几年拿孤儿补贴的零花钱买的。他小心翼翼地裁开信封,几乎称得上珍重的态度引得和他同住的那个孩子也忍不住看过来。
“秋昙哥,艾伦哥哥给你写信了吗?”这个孩子扔下笔,笑眯眯地看着顾秋昙,“是什么事呀。”
“他约我去商业冰演。”顾秋昙三下五除二拆开了信封,打开信纸看起来,半晌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给我找机会赚钱呢。”
“艾伦哥哥对你真好,难怪你喜欢他呢。”那孩子小声道,顾秋昙愣了一下,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看着这个孩子老气横秋道:“别胡说啊,我和他都还小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孩子懂什么。”
是这样吗?这个孩子看着顾秋昙,轻轻道:“可是秋昙哥,你看起来真的像是喜欢他哦——像清砚大哥对他妻子一样的喜欢。”
顾清砚几年前就结了婚,这会儿甚至已经有了个三岁大的孩子。
顾秋昙愣了愣。他没有回答这个孩子的问题,转而道:“喜欢其实是有很多种的,对朋友的喜欢也是喜欢……你可能只是感觉错了而已。”
是吗?
顾秋昙那天下午就从顾清砚口中听到了官方的冰演邀请信息。这位从小陪他东奔西走的好哥哥低着头看他,目光里带着笑:“我们小秋也算是可以赚钱了。”
“您这说得什么话啊,哥。”顾秋昙不满地抱怨道,“我以前就可以挣钱!国家队会给我发工资呢!”
虽然工资不多,但蚊子腿大点的肉也是肉嘛。顾秋昙想,轻轻道:“我可以过去熟悉我的表演滑节目吗?”
“当然。”顾清砚没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认真地看着顾秋昙的眼睛,“这次是去俄罗斯做冰演,应该不用我跟你说其他的问题吧——我知道你和艾伦关系很好,但你要小心。”
顾清砚看向顾秋昙的眼神里有点担心。而顾秋昙似乎满不在乎一般道:“他会伤害我吗?”
这可说不准。顾清砚心想,但知道即使在这时候告诉了顾秋昙,顾秋昙也是听不进去的。在这一年的六月,顾秋昙已经十四岁。
半大的少年开始有了自己的主见,他在顾玉娇女士管理的福利院里看过许多孩子青春期叛逆——尽管也有一部分孩子到了青春期也很乖巧——自然知道在这种时候他们不会再完全听从其他人的建议。
他只能告诉自己,应当自己注意着艾伦的动向。在国家队待得久了,他对国际上的事情也会更加关心,很清楚艾伦的家世绝不像他来福利院时表现得那么寻常。
直到上飞机的那一天,顾清砚对此仍然忧心忡忡。但顾秋昙已经不再在意这些事了,他在那天之后很快就整理好了行李,出发的那天也兴奋地早早醒来了。
他们出发的时候才七点多——国际航班都要提前两小时抵达机场检票,对他们来说早起赶航班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
顾秋昙带着暑假作业,坐在飞机上时也在偷偷地算着几道登机前看过记下来的难题。等过了起飞的阶段,他几乎立刻就放下小桌板开始演算起来。
他的午饭是顾清砚带的一包压缩饼干,吃得食不知味,显然已经完全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了。
顾清砚偷偷地笑了一下,拿出新买的智能手机拍了一张顾秋昙的照片,等着落地以后发在社交平台上。
顾秋昙算得太投入,直到拍照时咔嚓一声轻响才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顾清砚,看到手机时立刻就炸了毛,但左右环顾一圈声音又小下来:“哥!”
“哎呀。”顾清砚嘀咕了一句,“长这么好,拍两张怎么了?”
顾秋昙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顾清砚,轻声道:“我在做题呢,哥。”
顾清砚拍了拍他的头,笑起来:“好好好,你做你的题,哥不打扰你了。”
他们的飞机票终点是圣彼得堡。
走出机场时顾秋昙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艾伦——他就站在机场的出口位置,被顾秋昙发现时正懒懒地打着哈欠。艾伦这次戴了口罩,能看得出是打哈欠的主要原因是他会下意识地抬手去捂嘴。
顾秋昙跑过去,轻拍了一下艾伦的肩膀。艾伦一个激灵,下意识一记肘击正中顾秋昙的腹部。
顾清砚眯了眯眼。
顾秋昙的泪花一瞬间就从眼眶里飙了出来,弯下腰捂住肚子委屈道:“艾伦你怎么这样!”
艾伦伸手扶住他,轻轻道:“我刚才有点困,没看清是你,对不起啊。”
那双蓝眼睛关心地看着顾秋昙,顾秋昙勉强抬起头小声道:“没事,就是有点痛……”
“顾教练,你带着阿诺在这歇一会儿吧,我去打电话通知司机。”艾伦歉意地对着顾清砚微微鞠躬道,转身走出去拿出手机。
他早就打听到了华国队选手到达的时间,为的其实只是给顾秋昙接一下机。
他对华国此时有点名气的青年组和成年组选手自然都有所了解,但对他来说只有顾秋昙是好友。
虽然他不说,但他其实很想在这时候就带顾秋昙上他家的庄园去。
艾伦养了一只很可爱的黑猫,想给顾秋昙看看。
他打完电话很快就折返回到顾秋昙的身边,轻声道:“现在还痛着吗?”
顾秋昙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艾伦愣了一下,莞尔。
顾秋昙的意思是,不那么痛了,但还有点。
艾伦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抬手去给顾秋昙揉肚子——这看起来太奇怪了!他们现在还只是朋友……
他看向顾清砚,轻声道:“顾先生,您看我的目光很警惕。”
顾清砚一愣,下意识就要否定,艾伦十指交叉,说话的语气从容笃定:“您在担心什么?”
“让我猜猜。是怕我对顾秋昙不利吗?”他平静道,顾清砚甚至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哀伤忧郁的情绪。
他忧郁什么?顾清砚暗自腹诽道,这才一见面就条件反射给顾秋昙一记肘击,没看到他现在还皱着眉吗!
“您放心。”艾伦轻声道,“我确实卑劣,也确实会有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手段,但……”
他转过头砍了一眼顾秋昙,把这句话补全:“我永远不会对顾秋昙那么做。”
顾秋昙奇怪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艾伦这话说得都像表白了,真诚得让顾秋昙都有些疑惑。
虽然他很清楚俄罗斯地区的民风和国内截然不同,俄国人对宠物说话都像是在告白。艾伦更是其中的翘楚,甜言蜜语张口即来所有人都会被他这张嘴哄得团团转。
然后顾秋昙就听见他说:“您可以把他借我一天吗?我明天把他送到您下榻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