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白日的光洒下，昏暗躲在窗帘后，笼在房间里，湿冷的感觉从墙壁渗透进。

没想到是个阴雨天，雨滴拍打着窗户，传出阵阵落雨的节拍声，如同悦耳动听的音乐。

起身，揉揉眼，侧面看向窗户的黎明一直盯着雨滴的纷落，听着落雨的乐曲，来到c市的第二天竟然下雨，果然天公不作美，估计这种天是不能出去玩了，宁君义这么忙，干脆也不让他陪自己算了。

她的思绪又开始飘远，或是雨滴打在窗上的形状，与黏连的轨道，或是轻轻哼哼的小曲与雨滴的节奏搭配，或是楼与楼相隔的彼岸，又有什么样的一番姿色……

她想得入迷，并没有听见开门声，宁君义站定在黎明面前，她又想起昨晚的种种，还是有些不堪，正欲拉起被子闷头，动作却被面前的人快一步拉下。

蹲下身子，一下控制住黎明的动作，宁君义眉眼弯弯，唇咧开，“起来吃早饭。”

说完，宁君义直接起身离开，不回头，像是不在意。

黎明探头，偷瞄着宁君义离开，活脱脱如同长不大的孩子，对于感情，她确实比较青涩。

而他走到门口又转头，抓住偷看的小姑娘，嘴角带着一抹笑，“以后过来，记得带户口本，黎明。”

每次说到这种话，宁君义总会加上“黎明”二字，那两个字说得轻巧又暧昧，有着低沉的前奏，缱绻深爱的口吻，像窗外的雨雾一般闷人，又像宇宙中缓慢运转的木星一般稳重且富有力量，勾人的尾音，却打破这样的沉稳，反而带着上扬得意的姿态，像窗外的雨声一样动心，又像木星外行星环一样厚但隐约地透。

雨落在地面，与天空藕断丝连，却仍能荡起圈圈涟漪，在水汇聚的家，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一切都变得异常疯狂。

富兰克林：为热情所驱的人，骑的是一匹疯狂的马。

这一切让黎明想到她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从来都是平淡无波的水洼，即使遇见了热烈的裴之惜，她也都是异常冷静，似乎和他在一起时，最常问自己的一个问题便是，你爱他吗？但她每次都能得到，爱，的答案，无论从各种方面讲，她都是爱的，除了情绪上的波动。

黎明一度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平淡，除了在面对家人和与人争吵之时。

如果与裴之惜成为了家人，可能就好了，她这么想。

即便面上讶异，但她的内心却不会有特别大的波动，她慢热，她害怕，她无所谓。

可是当她这样的人，遇见一个一上来就“挑衅”她的男人，点燃她的情绪，她一下子变得无法冷静。

而后，她发现这个人像个怪物，比她还要看得淡然，似乎什么事都不能波动他一样，包括家人。

第一次轮到她在社交方面对他人无从下手。

他就像无数落雨波澜着她这摊水洼，却又毫发无损地融入。

现在看来，裴之惜不过是情动时催产素和内啡肽作用的结果。

想到这，黎明又记起昨天没有说上的问话，她没问全，全怪宁君义，说得都是什么不正经的话让她多想，就忘记了昨天的要事。

起床，穿衣，洗漱，一切准备妥当，黎明出房门，看到正在吃粥的宁君义，一口一口，动作优雅矜贵，如果她不知道宁君义的家庭情况，她真得会以为宁君义是从哪个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

又相较于之前在宁君濛手中相册，看到的朴实清瘦的孩童，由此，她又不禁赞叹，钱真养人。

宁君义抬眼，“过来，吃饭，小米粥，喝吗？”

黎明的嘴刁，尤其在早餐上。

为此，宁君义特意熬了陈丽媛曾说过的小米粥，黎明只喝小米粥和黑米粥，白粥只喜欢喝加糖的。

吃太多糖分对身体不好，他特意为她准备小米粥。

“嗯，行。”黎明拉开宁君义对面的座位，坐下，坐等宁君义动手盛粥，她没有感觉任何不妥，毕竟她在家里时，陈丽媛一直都会帮她准备好，而宁君义也未感觉任何问题，她坐下，他起身去盛粥。

仿佛这一切就是理所应当，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许久。

一碗黄腻粘稠的小米粥端上，黎明拿起勺子舀了又舀，等待粥上的热气殆尽，能够快速入口。

抬眸看到宁君义小口啄着粥，“还有别的吗？”黎明突发奇想，有点不想喝粥。

“有，有糕点。”宁君义抬头看向黎明，“我去拿。”

黎明早上只愿意吃点糕点，或者吃个早餐摊上的煎饼，其他一概不喜欢，这也是宁君义提前了解好的，c市不像徐城早上随便出门就能遇见早餐摊，又加上他感觉早餐摊不太干净。

一大早出门，他就去超市准备了许多。

上桌的糕点热气还冒着，黎明垂眸，喝了一口晾了许久的小米粥。

“我们今天……”

“我们今天……”

两个人的话同时出口，又同时顿住，宁君义抬抬手，示意黎明先说。

“今天不出去了吧，下着雨，感觉很麻烦，你要不然去上班吧，我一个人也行。”黎明又喝下一口粥，伸手拿了一块小米糕。

“我请假了，那今天就待在家里，我陪你。”宁君义擦了擦嘴，拿起碗放进洗碗机。

黎明颔首，“你们公司请假多了扣钱吗？这几天你不会都要陪着我吧？那可是三天而且后面还有清明。”

“扣，但我应该不会扣，我前几年除了春节全年无休，存的休假不止三天。”宁君义交代。

“你家有洗碗机啊，我让陈女士买一个，她非不愿意，到洗碗的时候又要抱怨。”黎明的视线追随着宁君义，她自顾自地说，“我每次要帮她，她也不愿意。”

“嗯，我觉得洗碗太浪费时间。”宁君义又重新回来坐下，等黎明吃好，“阿姨很爱你。”

“那你每次去我家还要抢着洗碗。”黎明很会转移话题，她聪明着，“也对，你这样的工作肯定很忙，省下洗碗的时间，能做很多事吧。”

宁君义一顿，黎明的思维一向很跳脱，他摇摇头，“去你家洗碗和自己在家洗碗有区别，而且我就一个人，洗碗也用不了多少时间，省不了多少时间。”

“有什么区别？”黎明再次话题转移。

“去你家洗碗可以给阿姨好印象，我自己在家洗碗什么都没有。”

再喝下一口粥，黎明慢吞吞，“那你一个人的碗还觉得浪费时间啊？浪费水。”

嗤笑声传出，黎明抬眼，看向宁君义笑眼弯弯，“工作不忙的时候，会自己洗，工作忙的时候，为了跟上思维活动，吃饭的时候也在工作，突然洗碗会打断想法。”

“你这样一边工作一边吃饭对身体很不好。”黎明嘱咐，“你们工作很忙吗，这样的时候多吗？”

“我知道注意身体，每年公司也会组织体检，还好，也不算很忙，有些事情总要自己下手才安心。”

黎明绕了绕话题，从洗碗机绕到工作，又从工作绕到学校，“你不是出国留学了吗？什么时候啊？”

“高二去了一年，当交换生，在英国。”宁君义顿顿，察觉到黎明今天的话很密，又说，“大学就完全在英国上的。”

“这么厉害啊，怎么会突然去英国上大学？”黎明的粥还没有喝完，她的问题太多，让宁君义都有些疑惑，但还是句句有回应。

“高二的时候被邀请了，但学籍还在这边，又加上没钱，高中不好转，就回来上完高三一年。”宁君义刻意隐瞒了家庭的腌臜事，并没有把自己为什么想去英国说出来。

“我高三毕业的时候，还去过英国呢，说不定我们还遇见过。”黎明感觉到宁君义的不愿提及，又转了话题。

“在伦敦吗？”

“嗯，去了伦敦，利物浦，索尔兹伯里，牛津，剑桥，诺丁汉，曼彻斯特。”黎明一个个报地名。

“那很厉害，比我大学几年去得地方还多。”宁君义点点头。

“哪天去你母校看看吧，我在伦敦那边遇见过一家很好吃的牛乳糖，到时候带你去。”黎明终于喝完一碗小米粥，她把碗交给宁君义。

“是吗，好啊。”宁君义接过碗，开启洗碗机，眼神不明所以地暗了暗。

“你高中是什么样的啊？”好像是很平常的一句话，顺着大学说下去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黎明的心不断鼓动，紧张感弥漫到全身。

宁君义走过来，神色如常，却又勾唇一笑，“套话绕这么远，找话题很辛苦吧，黎明。”

没想到会识破，黎明撇撇嘴，不作声。

“想问什么可以直说的，我又不吃人。”宁君义双手交叠，眼睛看着黎明不自在的表情。

“问了你又不说，还惯会骗人。”黎明小声吐槽。

“这样吧，清明我带你去见宁寻实和叶灵灵。”宁君义一只手搭着桌子，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声音微小却震慑人心。

“嗯？”黎明心中有一定的猜测。

“我的父亲和母亲。”宁君义脱口而出，让黎明有些震惊，之前他是多么排斥，而如今却愿意主动带她去见。

“那，我……”

像是看透黎明的心思一般，他道，“不需要准备什么，扫墓而已。”

“为什么？”黎明埋藏在心里的问题直接问出，她发现拐弯抹角在宁君义这里根本没用，“为什么现在愿意带我见？”

“因为在你愿意把自己完全交付我之前，你应该知道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再去决定我合不合适，对你，我不能不负责任，黎明。”宁君义微笑的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苦味。

“那之前为什么不愿意见？”

“因为我感受不到你是真得爱我，黎明。”宁君义的那抹笑彻底变成苦笑，“你对我的态度一直很防备，觉得我好像是个什么无恶不作的坏人，我一直在思考，可能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无法让你靠近我，但当我无论怎么做，你都不向我迈出一步的时候，我就退缩了。”

“可是，我在求婚的时候，不是……那个主动了一下吗？”黎明还是疑惑，“难不成你就一直想跟我……那个，昨天那个。”

宁君义的笑意不达眼底，眼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像是无尽的深渊，无法自拔，“因为你的主动，让我感觉可能我的付出是有效的，所以我认为只要我不断付出，你就一定能爱上我，所以我一定要保持住，这个对你来说完美的宁君义，可是昨天，你的举动让我明白，这样的我根本就是对你的欺骗，你把自己全心全意地交给我，我却这样蒙蔽你，确实是不负责任，对不起。”

宁君义垂眸，愧疚的心随着颤抖的手指不断传达。

“没有对不起，我爱你，宁君义。”黎明伸手握住抖动的手指，不做任何评价，“今天下雨，待在家里干嘛呢？要不然看个电影，你开一下投影仪吧。”话题深硬地转移，黎明很少这么不聪明地聊天，但她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宁君义。

人与人的交往确实是真诚的，宁君义对她毫无保留，而自己却还是放不下那道坎，她现在还是不清楚那是什么，无关裴之惜，无关感情，甚至无关宁君义，但她还是迈不过去，她也无法坦诚相对自己的卑劣。

“我上得是私立高中，周围都是有钱人的孩子，就我一个还要靠贫困生补助，所以我的高中并没有多光彩。”宁君义走到客厅，摆弄着投影仪，“以后有什么事就问，我不会不说，也不会骗你。”

“你……”黎明欲言又止。

“可以问，放心说。投影仪弄好了，想看什么？”宁君义招呼黎明。

窗外的雨开始变大，雨不断拍打着窗面，像哀求的悲鸣，空洞又冽厉，黎明总感觉这样的声音在哪听过。

那日，她在伦敦的街头，也是这样细雨黏连，捶打着地面，如同痛楚的呻吟，可能是决定当天要分手的心情影响，所以她才如此哀伤。

那今天是什么影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