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后院,槐树枝枯,寒风卷起落叶,屋内炭火噼啪作响。
沈苡然低烧初退,脸色尚苍白,倚在床头翻着一本闲书,神思却早已飘远。
她在想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那些怪梦——起初梦中的将军面容模糊如雾,瞧不清模样。直至那日从树上跌落,遇见萧承渊,梦中将军那张冷峻的面容竟日渐清晰的出现在梦里。
她原以为只是日有所思,梦有所见。可梦醒过后,梦中那份刻骨的悲伤,却如针刺心肺,久久挥之不去。
清晨,她裹着锦被坐于窗前,手指轻抚那枚云纹玉佩,低声呢喃:“梦里的将军唤我‘铭远’,还递给我这块玉佩……他究竟是谁?”脑海中闪过萧承渊冷汗滑落的下颌线,心跳微乱。她甩了甩头,嗔道:“不可能!那毒舌将军怎么会是梦里的他?”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收起思绪。
夜色中,将军府书房烛火摇曳。萧承渊肩伤未愈,以白布缠绕,靠在椅上,凝视手中一幅画像。确认画中人所戴玉佩,与沈苡然所佩几乎一模一样。更叫他动容的,是韩冲供词中的那个名字——“顾铭远”。
他心绪翻涌:“她梦到父亲?父亲唤她’铭远’?她究竟知道些什么?她与顾铭远,又是什么关系?”
夜深风寒,他换上黑衣,悄然潜入沈府,直奔沈湛霄书房。书房内灯火未熄,沈湛霄正翻阅账册,察觉窗外黑影一闪,低声道:“承渊?”
萧承渊翻窗而入,压低声音:“湛霄兄,是我。”他进来坐定,沈湛霄起身给他倒了盏热茶。
“围猎一事闹得动静不小,皇上倒也不傻,命我与李玄德共查刺客行踪。”萧承渊冷笑一声,目中寒光一闪:“我便顺水推舟,佯装只会带兵,不懂查案,一切听李大人安排。也好看看,李玄德到底是要查刺客,还是在借题发挥,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事。”
他顿了顿,盯着案上一页残破的账册,语气低沉:“我查到的线索……牵扯极深,若要继续查下去,恐怕得借你家那丫头一用。”
沈湛霄皱眉:“苡然?此话怎讲?”
萧承渊道:“我也未能完全理清其中因果,但她梦中出现的‘顾铭远’,与我父亲有关。为查真相,我想设一局。”他目光一凝:“我要让他们觉得,沈家小姐不过是痴情少女,对我牵肠挂肚,不足为患。”
沈湛霄一怔:“你要借她,引局?”
萧承渊神情微敛:“此事关乎旧案与沈家清白。若真相大白,你沈家也能得雪前耻。”
沈湛霄静默良久,低声道:“我父亲曾替令尊辩护,却被毒杀狱中。我查了多年,至今无果。但苡然单纯,我本不愿她卷入……”
萧承渊目光深沉:“我发誓护她周全。”
沈湛霄指节微微收紧,终是没说出劝阻之言——那场狱中横死的冤案,至今仍如铁钉钉在心口。若这局能查出真相,苡然再天真,也必须得长大。他点头:“如此,我助你。”
次日午后,沈湛霄推门而入,见沈苡然倚窗出神,温声笑道:“苡然,病已好些?不如出去散散心,顺道买些你喜欢的胭脂香膏,如何?”
沈苡然眼睛一亮,笑道:“好啊,闷坏我了!”
他嘱咐她披上斗篷,兄妹二人乘马车至街头。
胭脂铺前,沈苡然跳下马车,兴致勃勃地看着门口摆放着的招牌胭脂,忽闻街道传来马蹄惊鸣,一匹受惊的骏马自远而至,直冲而来。
沈湛霄探手去拉她已来不及,眼见马蹄临近,一道黑影如风掠至,长臂一揽,将她拦腰抱回。她惊魂未定,怔怔抬头,只见熟悉的冷脸近在咫尺。
“笨丫头,连路都不会走了?”萧承渊低声道,玄色裘皮披风猎猎作响,他挡在她身前,宛如神将临尘。她抬头望着他,心跳快得几乎炸开。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他肩上,英俊得晃眼。
她下意识抓住他衣袖:“吓……吓死我了……”嗓音颤颤道:“你又救了我……”
“若不救你,你大哥二哥还不得把我剁了?”他瞥她一眼,“看什么?我脸上有字?”
她猛然回神,手忙脚乱松手:“谢……谢谢萧将军……”
她声音细若蚊鸣,却被街头百姓听了个真切,窃窃私语顿起:“镇北将军英雄救美!”,“那沈家小姐怕是芳心暗许?”
沈湛霄快步上前:“苡然,你可有事?”
她摇头,偷眼瞥了萧承渊一眼,心跳如鼓:“这毒舌将军……竟这般英俊……虽然他老爱气我,但每次都护我周全……”
回府后,她羞红着脸与柳婉清絮絮叨叨:“娘亲,今天差点被马撞到,还好遇见萧将军……他英姿飒爽,一把救了我,我腿都吓软了……”
柳婉清忍笑:“怎的这回不叫他‘毒舌将军’了?”
夜深,沈湛秋端药进她房中,见她发呆,柔声问:“又在想什么?”
她猛一抬头,慌张笑道:“没、没什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低声咕哝:“镇北将军……”
他手指一颤,低声问:“你说谁?”
她脸红如霞:“我……我胡说的!”
他探问道:“听说今日他又救了你,你可欢喜?”
她低下头,不作声。
“别胡思乱想了,早些歇下吧。”他垂眸,眸中泛起苦涩,转身离去,走廊尽头,微光洒在他身上,他轻声道:“她若真心悦他……我又能如何?”
回到房中,他独坐灯下,脑海浮现孩提时沈苡然拽他衣角撒娇的模样,眼中泛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她开心就好。”
几日后,陆云风按萧承渊吩咐放出风声:“听说沈家小姐自那日后,日日念叨萧将军不休。”
半月之内,风言风语传遍京中——沈家小姐倾心镇北将军之说,不胫而走,闹得满城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