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裴云妙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衍贴心地重复了一遍。
“跟我结婚，最好的公关方案。”
他扬起下颌，指向茶几上的深灰色文件夹。
也许是周衍面部的微表情不太明显，无论是姿态还是声音，都如以往开会骂人时一样正经严肃，金牌经纪人冯莉难得地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在两人微妙的眼波交汇间，冯莉探身，煞有其事地拿起那深灰色文件夹开始翻阅。
看着看着，冯莉的眼神中透露出认可和赞赏。
裴云妙：？
“妙妙，周总这个方案的确可行，一举多得，你看看。”冯莉把文件夹推给裴云妙。
裴云妙觉得手里端着的不是一纸方案，而是千斤重担。
她何德何能？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公关为什么要结婚？
裴云妙发问。
周衍锐利的眼神扫来，吐字清晰，声线沉澈，好像冰川上融化的雪水坠落石上，再又深深沉入谷底。
“现成的热度不能不要，与其沉默或者自辩，不如以另一个‘事实’来直接证明自己，你如果非单身，网上关于你的谣言不攻自破。”
“网民的注意力和记忆都有限，往往都偏爱更新鲜的东西，一浪盖过一浪，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
周衍说话不紧不慢，却掷地有声，很难不让人信服。
“你也不想让梁言欢拉你下水吧？”
最后这句更是痛击裴云妙的心窝。
她不想，一点都不想。
且不说梁言欢绿了她，就是梁言欢在那辆SB250上做那事已经够让她膈应的了。
要是梁言欢就此还把黑锅推给她，她更是不爽。
“梁言欢那边大概率不会回应，可网友们不是傻子，他被拍到了正脸是跑不掉的，所以极有可能顺水推舟带风向，默认车内女主角是妙妙，反正早就有人扒出妙妙和梁言欢在交往。”
冯莉的思绪飞快运转，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局内人。
她摸着下巴，很是严肃又略带同情地看向裴云妙。
“情侣么，在车上怎么样别人都管不着，但舆论向来对女明星不友好，到时肯定绝大多数网友都会指责你，更不要说梁言欢的女友粉和死忠了。”
裴云妙听着，脸又皱成了发面团子。
不行，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替梁言欢背黑锅。
周衍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加码。
“出轨，借占前女友私产，败坏公序良俗……哪一条都够给影帝招黑。”
“妙妙！这是一举多得的好机会啊，你得支棱起来！”
冯莉抓紧了文件夹，仿佛是革命的同志大义凛然抓紧了战友的手。
裴云妙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心动。
没什么能比报复渣男前任更解气的了。
可是……
“只有结婚这一个办法吗？我们不能找别的证据证明车上的人不是我，或者拿出不在场证明？比如……比如……”
裴云妙比如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好像比如不出什么更好的证据。
周衍的眼神微变，如低压冷空气骤然降临在裴云妙身上。
“危机公关5S原则，速度第一，你该不会觉得公司还有时间去给你一条条查天眼监控吧？”
“还是说，公司培养你两年多，得我花钱倒贴？”
传闻中的大老板果然名不虚传，裴云妙被冷空气冻红了脸。
她不好意思直视周衍，微微垂下头，浓密的发丝隔绝了一部分羞怯和冷压。
“那为什么是跟你？”
她问的是危机公关方案的人选。
“要不要我把公司艺人都找来给你挑？”
大老板冷言冷语里带了几分轻佻的嘲弄，裴云妙做阅读理解，言外之意就是米傲随便哪个艺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她个十八线糊咖有什么资格挑。
“不对啊，那周衍哥你……”
你不就纡尊降贵了？
周衍抬头，不怒自威。
“我是米傲的老板，也鲜少被曝光。”
“这个莫须有的身份我来顶，是最有效节约成本的方式。”
“艺人给老板赚钱，资本家是这个逻辑吧？”
逻辑通。
资本家无疑了。
裴云妙在周衍和资本家之间划上了个等号。
“其实这就是个利益置换，公司给你澄清、上热度，帮你翻红，同时你给公司挣钱，最大化刨去成本增加利润，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
也是，她刚刚才答应裴云鹤要试最后一把。
如果再不能闯出些名堂，她可能真的要被裴云鹤抓回家了。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周衍再次倾身，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哒哒敲了几下夺回裴云妙的注意力。
他突然坦然一笑，身上的压迫感一下消散去了一大半。
“妙妙，你知道的，我被家里催得紧，就当是替我应付一下？”
裴云妙倏然抬头，正看进周衍那对深邃的眸子里。
也许是那一笑，眸底生人勿近的威压完全淡去了，裴云妙甚至还看出了几分无奈的、示弱的请求感。
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美色啊。
至少她裴云妙不行。
她差点就点下了头。
理智最后拉了她一把。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要先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
“……好像差别不大。”
周衍认真地摇头，“明星突然官宣结婚的劲爆程度总比谈恋爱的大。”
够大了，够大了，已经够大了……
裴云妙在心里婉拒。
她有胆子合约恋爱，但根本没胆子染指周衍。
否则裴云鹤不是把她的皮扒了，就是把周衍的皮扒了。
“既然方案定了，那我去通知公关部行动吧？虽然连夜在撤热搜控评了，但是也得抓紧时间，不能让梁言欢抢了先机。”
整间办公室里似乎只有冯莉最尽职尽责。
“嗯。”周衍突然伸手向裴云妙，“手机。”
裴云妙没明白，但本能地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周衍手上。
周衍点亮屏幕，反手拿着对准裴云妙的脸一扫，然后低头飞快打字。
手指纤长而匀称，按键灵活自如，虽然速度快，但依旧优雅得如同在弹钢琴。
不一会儿周衍将手机递回给裴云妙，裴云妙和一边的冯莉同时打开微博。
【裴云妙妙屋】：已有男友，家里空间足够。
裴云妙庆幸自己没在喝水。
这后半句话完全没有加上的必要吧！
但大老板义正严辞。
“这样可以抨击梁言欢败坏公序良俗。”
好，你是老板你说的对。
“剩下的公关声明由公司微博发布，务必要提到梁言欢出轨在先，不能给他们一点可乘之机。”
“好的周总。”
冯莉早已经让公关部准备好一切，她迫不及待上场打仗，火速收拾好茶几上的东西，和周衍打了声招呼就往办公室外走。
裴云妙也跟着往外走。
“等等。”
周衍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裴云妙慢半拍，还是被冯莉堵住，将她绕了个圈推回周衍身前。
冯莉贴心地关上了办公室门。
“周衍……哥？还有事？”裴云妙不知道周衍还有什么事。
“这不得跟我的新女朋友培养下感情。”
“？”
裴云妙看周衍一本正经地不正经，十分跟不上脑回路。
周衍笑了一下，大长腿支起起身，走到裴云妙身前。
裴云妙没来由地心跳慢了一拍。
他越靠越近，背后落地窗外的大太阳被挡去了大半，裴云妙整个人陷入影子里，甚至闻到了属于周衍身上的深沉的松木香。
“周衍哥！”
裴云妙想说这感情培养的是不是太快了。
周衍抿了下唇，眼角闪闪漾出笑意。
然后丝滑擦过裴云妙的肩膀，绕到她身后的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摁了几个键。
“进来。”
电话听筒在周衍手里翻了几个边，随手的动作让他沉稳的气质里多了几分随性，倒一下不那么像冷脸毒舌的大老板了。
不一会儿办公室门被敲响，总助打开门后，外边进来了个梳麻花辫的女生。
不用看就知道她手里抱的是什么，那股M记特有的香味早已侵入了裴云妙的口鼻。
“大、大老板，东西买来了，还是热的。”
女生把几袋餐食往茶几上一摆。
裴云妙没想到有这么多。
她微微张着嘴，诧异地看向周衍。
周衍扬下巴。
“都是你的。”
裴云妙顿时有些感动。
“吃饱了好干活。”
“……”
她收回感动。
不过裴云妙还是蛮高兴的，周衍让那小姑娘买的都是她喜欢的餐食，光是薯条都有四包。
也许是裴云鹤告诉他的吧。
也无所谓了。
她一手炸鸡一手汉堡，餍足地半眯眼睛，像只偷腥了的猫儿。
等一个汉堡下肚，裴云妙热情招呼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快要咽口水的麻花辫女生。
“一起来吃啊。”
女生朝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顿住回头看周衍。
“吃，我女朋友请的。”
“咳咳，咳！”
裴云妙还是被噎到了。
周衍坐去裴云妙身边，极其自然地给她拍了拍背，就好像已经做过上百次一样。
顺带还拿起纸巾给裴云妙擦掉嘴角残留的酱汁。
俨然一个绝佳男友。
略带暖意的指腹不经意略过裴云妙唇瓣的时候，裴云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周衍进圈演戏，那影帝肯定没梁言欢什么事了。
“之前你没什么通告，冯莉没给你配助理，但之后你的工作会多起来，她先跟你了，如果人手不够再跟我说。”
周衍看向麻花辫女生。
“老板娘好！我叫米米，以后有什么事尽管使唤我！”
米米恭敬地朝着裴云妙鞠了一躬。
还好裴云妙已经被噎过一次了，在周衍开口时就警惕地咽下了食物。
她摆手，“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叫我妙妙就行。”
“好！妙妙！”
老板娘平易近人，米米开心还来不及。
米米长得很周正，一对齐肩麻花辫又给她加了几分纯朴，裴云妙一见她就有好感。
周衍似乎也很放心，起身把位置让给了米米。
“你们吃吧，吃完回去休息休息，公司还有会，有事联系我。”
周衍不在，两个女孩会吃得更香，裴云妙和米米眨巴眨巴眼目送周衍离开。
等饱餐一顿，又在艺人休息室浅睡了一两个小时，裴云妙定的闹钟响起，她没忘还约了梁言欢的事。
米米见她要出去说要陪她，裴云妙想了想拒绝了，分手这种私人的事情还是不要公司掺和进来吧。
楼下不远处的咖啡馆是私人预约制的，裴云妙进去就被带到了一个半开放的拐角，梁言欢已经坐在了那里，带着副墨镜，帅是帅，但人模狗样。
裴云妙心里早没了一开始追梁言欢时的悸动和激情。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椅子，“梁言欢，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