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连绵不绝的神女山脉,月光普照在空旷幽深的山谷之中,照在两个紧紧相拥的少男少女身影之上。
空谷悠扬——
等苏曼抽泣声渐渐地平静下来之后,于风逸也不好再抱着她不放手,只能松开自己的手臂,虽然他在他的私心之上,并不想要松开,却也惧怕苏曼讨厌自己。
“对不起,是我忘形了。”苏曼偏着头不去看面前人的脸,伸出手将自己脸上的泪痕快速擦干。
于风逸看着眼睛红成小兔的少女,甚至刚刚说话的声音还在颤抖,可她还是十分有礼节的表示了歉意,于风逸常年不起涟漪的内心在此刻萌生了第一个私心,想将面前圣洁如雪山的姑娘据为己有。
“没关系。”
于风逸此刻外表虽然平静如水,语气和缓,内心却翻涌着惊涛骇浪,心脏一下一下被突如其来的情愫冲击的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苏曼背过身看了一眼梓江水畔,随后又转过小脸对着于风逸,纤手指着停靠在岸边的那条船开口:“那条船是我早就备在那里的,你坐上那条船,顺着水流一直往下就可以到达你们大晟境内,一旦到达你也就安全了。”
随后将自己身上背着包袱解下来双手递给愣在原地看不出什么表情的男人,接着又言:“这个包袱里有一些药,也有一些肉干,不要让它们泡了水。”
于风逸安安静静地听她叮嘱完一切之后,更加心痛难忍,他很想开口说自己不想走,可又明白若自己不走,她同样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必须要走——
可......
又如何舍得呢?!
刚刚认清自己内心的男人,一下子就要离自己心爱的女人远去,甚至可能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全部都是痛的。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刑罚,比他前半生受过的所有伤,在此刻完全加注在自己身上一般,撕心裂肺,连呼吸一下都心痛难忍。
她抬眼看向一直不开口的男人,嘴角勉强挽起一抹笑,她在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放松,只可惜少女太过笨拙,还是没有完全隐藏好自己内心不舍。
“你们大晟不是最喜欢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吗?如今我们的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这场...并不丰盛的宴席也终究会散。”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迅速背过身去,不让于风逸去看她脸,喉头发紧,艰涩的开口说着有些绝情的话。
苏曼虽然长着一张与人和善的纯情小脸,实则心中十分有主意,也很倔,一旦认定某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完,她既然决定了要救面前的男人就不会给自己留什么后悔的余地。
“好了,时候不早了,早点登船吧。”
说完转身绕过于风逸身边准备离开这里,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于风逸抓住了苏曼的手,面色如冷。只有那一道炽热的视线看的苏曼心虚。
“我于风逸七尺男儿,说过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是......”苏曼听见后抬眼望向他。“能不能你同样也答应我一件事?!”
此刻他眼中的欲言难止,苏曼都清楚,只是她无法再回应他。
重犯逃逸,她一定会是最大的嫌疑。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离开的原因,如果她跟着他走了,罪名就必然做实,狼声会动用他所有的力量也要将她这个叛徒,献祭在神女台上。
她不走,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思及此处,苏曼决定不留任何念想给他,随后深吸一口气冷静的说:“你离开后,跟我也就不存在任何的关系。我们......”甚至不是朋友。
苏曼看着炽热的眼神因为她的话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垂在衣摆下面的手用力的攥成拳头,指尖的指甲狠狠的扎进柔软的掌心肉中,掌中痛感不至于让她迷失在于风逸眼中的风暴当中。
放完狠话之后,低着头将自己的手从于风逸手心紧紧包裹下挣开,当着他的视线,头也不回的走入旷野。
墨蓝沉重的天幕突然鸣叫出几声凄惨的鸟鸣声,响彻在空荡的幽谷当中。
空谷绝响,黎明将至——
——
薄雾弥漫的清晨,空气潮湿而又清冷,遥远的东方天际上,露出明亮的曙光,初生的红日将天际线涂抹的绚烂多彩。早起的云雀携着早春绿意一下一下敲击着窗户,将还未苏醒的人们从甜蜜的美梦中拉扯出来。
帅帐当中——
被晨光刺到眼睛的杨初,艰难的抬手挡住自己惺忪的睡眼,就在打算翻个身在眯一会儿的时候,纤瘦腰肢上的一双大手,突然一紧将她的身体又掰回来,一阵温热的呼吸声随即贴在自己的后脖颈上,常年行军的灵敏度,让她瞬间清醒。
脑子虽然还不太清醒,但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结结实实的一脚直接就将还在熟睡中的灵雎踹下床去。
被一脚踹醒的灵雎一脸懵的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在一旁,一动不动。
复而掀被而起的杨初将手中棉被抖落在地,顺势罩在地面上的灵雎身上,随后伸拳就要去揍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人”。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灵雎慵懒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一声:“雨活?!”
杨初眼睛一瞪,直觉不妙,赶紧将自己内力从紧握的拳头上卸下来,不过那拳头最终还是落在了灵雎的身上。
“谁啊?!敢暗算我?!”随后灵雎骂街的声音从棉被里面传出来。
杨初蹲下去伸手将罩住灵雎的棉被一把掀开,得以重见天日的灵雎在看到杨初的那一瞬间也懵了,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干涩的眨巴眨巴,像是不太相信此刻眼前的场景。
——清晨?!
——男女?!
——同榻而眠?!
灵雎自认自己浪荡成性,游戏花丛。
可是也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
他不自觉的看向床边那个面带怒气的女人。
杨初一个人坐在床边,身上还穿着昨天穿的那件青色的外衣,衣摆上虽有些褶皱倒也算端正。俨然一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就算是如此,杨初心中还是有怒气,她眸中寒光必现的锐气死死的盯着此刻抱着被子蹲坐在床下的男人。
被眼神震慑住的男人低垂着脑袋仔细回想着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神游之间,忽的偏头一看就发现了书案上东倒西歪的数个酒坛,昨天晚上的记忆随之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当中。
对,喝酒!
昨天是因为杨初得胜而归,深夜他便拿着几坛子柏泉酒来寻她共饮......
——
“来,快过来尝尝棣州陈酿柏泉酒。”
灵雎手里提着几小坛酒,撩开杨初帅帐的帘子,轻车熟路的将酒放在书案上,扭头去内帐开始找杨初的身影。
闻声,杨初放下手中的含芳剑,从一边的兵器房撩开帘子出去,转眼就看到书案上放着的数个棕黄坛子。神色有些惊讶“你从哪里弄来的?”她的声音带着些惊讶,尾音却是藏不住的惊喜雀跃。
灵雎见她出来了,不由分说的将杨初摁在椅子里,面容含笑,声音温柔:“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喝还是不喝吧?”
“喝肯定还是要喝的。”
军营当中一切吃食都是有定量的,杨初平日里体恤部下尝常常将自己的食物份额分给底下的伤兵,自己就吃普通的粗茶淡饭。如今看到面前的美酒也是着实将自己胃里的小馋虫给勾出来了。
她直接上手将上面红色的酒塞子拽下来,随之而来的酒香瞬间充盈在帐篷内,粮食发酵的醇厚香气勾的她跃跃欲试。
抱起坛子就想往嘴里送,灵雎伸手捂住瓶口制止道:“哎~先别喝,先让我说两句之后再喝。”
杨初目光从贪恋酒坛转变成了一副“你没事吧?”的疑问神情。
灵雎目光温柔,宠溺的笑盯着杨初看,手上将另一坛也打开挨着杨初的酒坛一齐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将自己嘴角的笑收好,正色说:“灵某在此,恭喜威灵将军此战将边关三城尽数收回,还生擒了北狄的下一任继承人,实乃是巾帼不让须眉。”
随后微微拿起小酒坛往杨初的那坛上碰了一下,酒坛碰撞的清脆声音裹挟着灵雎口中清越的声线,化身成为一只小鹿一般直直的冲进杨初的心脏中。
借着烛火的光芒,杨初盯着面前的男人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与安定,仿佛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一艘孤船突然看到了冲破层层迷雾,依旧闪亮的灯塔。
“好了,现在可以喝了。”青年的眼神落在酒坛上,示意杨初可以开始了。
抬手猛灌一口之后,杨初舒服的靠在椅子上喟叹:“不愧是陈酿酒,酒香不是寻常新酿可比的。”
灵雎用余光盯着一脸餍足的杨初,也往嘴里面送了一口说:“没想到你还对酒还颇有心得?”
“哈哈,说着玩而已,以往也只有在母亲没在家的时候父亲才准许我饮酒。”她面庞含笑的边喝边回忆以前。
不一会儿眼中的清明逐渐被氤氲酒气所替代。
灵雎盯着那双不带一丝杂质的乌亮眼睛,一时间中也有些着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