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左瞅瞅右瞧瞧见还在场面上留着的人对他有些不利,于是悄默声的摸上前将自己手里的镇尺小心翼翼的放在杨初的桌子上,满脸堆笑道:“那什么......大帅我也就先撤了啊,您跟军师在好好商量一下细则。有需要就喊我,涛子随时预备着。”话说到一半就作势要跑,话刚一落地直接撒腿没。
杨初如今的心思自然也不在收拾洪涛上,站在中间远眺外面葱郁的花园春色。随后坐下又自顾自擦起今天早晨没擦完的剑。
左纶看着今天杨初一直没有舒展的眉头询问:“大帅是在忧心何事?”
“无事,只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些往事。”长叹一声道。
“往事?”左纶有些愕然,但面色依旧镇定。随口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庐山云雾。
“没什么,就是突然之间想到父亲前些年所写的一本自传策论,那上面写着狼声的一些用兵习惯,写到狼声的用兵一直都是围绕着以战养战,狠辣,血腥,阴险等几个词,可......”
等等......
一个念头瞬间就在杨初的脑中炸开“以战养战”“狠辣”等等这些特征,这段日子并没有在狼声的身上看见,反而更像是好整以暇的在溜自己玩一样......
这次的他竟然如此沉得住气,能压制自己的多年习惯到如此地步?
这用兵的习惯就跟常年生活上所养成的习惯一样,极难更改。一招一式间都流露着掌兵之人的特质与习惯。
就拿前几年南阳侯还在世的时候,就曾考校杨尽愉和杨初阵法的运用以及创新。
杨初犹记当年自己虽然赢了阿姐,但还是被父亲单拎出来给训斥了一顿。
无他,只是因为杨初太过急躁易怒,好大喜功,不知道敛藏锋芒。后面的阵法也是十步招中有七步都是险胜。
所以一个人多年养成的习惯极难更改,就算是可以暂时压制也会在其他地方不知不觉中露出马脚。
至此杨初才终于恍然大悟,得以正视与她交战斗法的到底是何种怪物?!
控心之力,恐怖如斯!
不知不觉中汗已经将杨初的内里的胸衣完全打湿。她懊恼自己的自大,恐怕如今早已经中了狼声的圈套。
想明白这点后,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剑朝着左纶推演:“如果你是狼声,我亲自将你最宝贝的长孙杀死了,以他的睚眦必报的性格会不会让我血债血偿?”
“虽说在下并不细致透彻的了解狼声此人,但此事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恐怕我也不会饶恕那个凶手半分的。”左纶设身处地认真设想这种的可能性。
闻言杨初也是醍醐灌顶:“那就对了,那封信就有了最终目的。”随后目光凝结在乱命的朱雀纹上,左手中指和大拇指轻轻搭在剑脊上弹了一下,乱命瞬间鸣叫出金石拓声,声音落在寂静如斯的议事厅,通彻天地。
“若经过此事之后,狼声还能一如既往的沉住气不找我报仇,那是不是就说明大晟之中有人与他暗通款曲。”
杨初随后又抛出一个更大胆的比方,这个比方饶是左纶都忍不住瞳孔骤缩,强装镇定站起身来将大开的议事厅大门关上。
厅中光线瞬间减少,只余明纸糊的四个侧窗透出四块光斑照耀在地。
左纶站在下面目光紧盯着思考的快要疯魔的杨初出言劝导:“大帅慎言,这可是通敌叛国之罪,谁也担待不起。”
“不,休明。你听我讲,一定是这样的。否则为什么狼声会这般费心改变自己的用兵习惯呢?”杨初站起来快步走到左纶的面前,嘴里还念念有词道:“难道就因为是我出征带兵吗?一定是有人以利相诱他才会怎么干,否则直接开打岂不是更加畅快也更加迅速吗?”
“可若是按照您的推测,如今的那封信就已经算是狼声的战书了,这不是又说明朝中并没有叛徒吗?”左纶本质上并不相信会有人去通敌叛国,他从小不说多么聪慧,但对于国家一直都有一颗赤忱火热的内心。
在之后入军接触到的也都是鲁直的汉子,朴鲁疏狂,倒也不失为一种洒脱。
在军中混的如鱼得水,于官场之上却也是越走越远。
“不,不对。他之前竟然可以隐而不发一定是有人许了他好处,现在决定下场也是因为他再也忍不了了。”
“毕竟他可是一代枭雄,传奇般的人物。”
杨初逐渐回忆起被她遗落的很多细节,这一推敲杨初心中便更加确信。
于是立即“休明,我要你替我去查一件事情?”杨初的神色有些激动,她伸出双臂用双手箍住左纶的两个胳膊。
左纶从未见过杨初如今这般激动,他想若真是有人与狼声暗通款曲,通敌卖国。他也定然不会饶恕。
“休明但凭大帅吩咐。”躬身领命。
“朝中驻守在外的边军我倒是熟悉的多,自有一套试探的办法。可是朝中的文官我却......”杨初在脑中迅速过筛着人选和通信方式,霎时间灵光一闪:“去查有谁的产业布在淄绥?近些日子又有那几家商队往淄绥走过?文官大多都在昌都,若是亲自前往绝不可能,只能传递信件。而商队鱼龙混杂正是可以浑水摸鱼的地方。”
“然后再去查从边境进都的商队究竟有几个,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进都?”随后又言“休明,我将杨家的谍网交给你一部分,你亲自去查不要让他人代劳。”
左纶听到杨家谍网的时候还是有点震撼的,他早有耳闻杨家有一个隐匿世间的暗网,而且只听命于杨家后人,左纶被这前所未有的沉重信任打得手足无措。
“大帅,当真如此信我?”左纶斟酌字句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的心中疑惑。
杨初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懵,因为在南阳军中从来都没有人这么问她。
在军中大家就是亲人一样的存在,都是为大晟冲锋陷阵的勇士。杨初包括仙逝的南阳侯从来都是给军中的每一个人都夹杂着无与伦比的信任之心。
所以当左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杨初的神情感到有些错愕,随后她主动伸出手轻拍两下左纶的肩膀,看着左纶的眼睛笑着说:“我这个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在出征之际选择了你,那自然是将无比的信任付之于你。”
“南阳军的每个人都是如此!”
左纶被那样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吸引,也被这样坚定不移的信任所动容。内心的心潮无数次的冲刷着前几年的固有认知,直到暮年之后尘埃落定,回想起来内心依旧为之触动。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入夜,左纶跟着暗卫便正式离开了,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杨初这次并没有亲自送他。但最终还是决定悄悄的前去看他一眼。
不过不巧的是,临了只看到了一片被风吹起的衣角。
她无比明白此番前去一定不会顺利,势必会遭到一些人的阻挠与威胁。
她在府门外吹了一个悠扬的哨子,不消半刻鹰戾应声落在杨初的小臂上,她先是摸了摸鹰戾的毛,安抚几秒。随后凑近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鸟语。见鹰戾接收到了,随后她振臂一抬,鹰戾顺着力直冲云霄。
她停步注目鹰戾飞走的地方深想。
一定会顺利归来的!——
“我竟然不知大帅还懂鸟语?”
开口说话的人带着浓重的鼻音,甚至是说完还紧接着咳嗽了几声。
杨初听到闻言往扭头身后看去,一入目就是灵雎披着一个表面浮着金光,毫无杂色,油光水滑的千金白狐裘缓慢的朝自己走过来了。
杨初看见他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就难受,于是扭过脸接着望向高空之中的寒月。
今日是十五,月亮正圆。
温润银白的月亮高悬于墨色的夜空之中,繁星烁烁。瞧着瞧着杨初却瞧出来了一番“高处不胜寒”之意。
正当杨初打算细细品味一番此刻的宁静之意,灵雎的咳嗽总是不合时宜的打断她的心境。
她忍了一会,见灵雎毫不收敛。还是决定开怼:“灵大人若是身子虚,大可不必出门来讨别人的晦气。”
“你......咳咳......竟然是......咳咳......这般想我的?”灵雎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假装矫揉造作,实在是风寒侵体,苦不堪言。
他白日里给自己吃了药,施了针。好不容易恢复的有些力气了,就赶紧跑出来找杨初,想给她解释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结果到头来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被她给怼的不留情面。
他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杨初见身旁的站在的人不说话,以为又怎么了就扭头去看他,岂料这一转头就看见灵雎双手拢着狐裘,墨绿如宝石的眸中含着泪水,眼睛一瞬不移的盯着杨初的脸,活像是一只没有主人爱恋的小狗。
好一副可怜相?!
猛然间跟这样的眼睛对上,饶是不通情爱的杨初也顿时没了底气,她小心试探的开口问:“你......没事吧?”
“你觉得......咳咳咳......呢?”语气当中的不满与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你应该是有点事。”杨初小心的赔着不是,眼神一下子就瞟到灵雎身上裹着的狐裘,虽然说现下已经还没有到特别暖和的时候,这都草长莺飞二月天了?夜晚的风也不寒凉拔人。灵雎倒开始裹起狐裘来了?
杨初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难不成还真是身体虚?
但是也只敢想想并没有开口说出来,她细细端详着灵雎身上的精巧的挂饰,狐裘。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
——如今的灵雎倒像是她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白犬啊!!!
杨初端详着可怜的灵雎,嘴角越咧越大,眼神也逐渐开始不对劲了,此刻的眼神更像是一种垂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