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和宋孺就这么彷如没这回事的照常待在苍梧台,甚至她还在军中组织了一场蹴鞠比赛。
就这样她无所事事的过了两天。
在她接到密报的第二天黄昏。
长乐帝终于派人传旨召杨初进宫议事。杨初进宫前还记得那一天的天象,
通红的太阳将云彩染的火红,云彩将天压得很低。
风雨欲来。
酉时末,杨初终于从皇宫中出来。
她趁着进城的时机,回了一趟南阳侯府,跟成寿叔交代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后离开。
她带着圣旨回到苍梧台时,夜已经深了。
“你,一刻钟内召集军中所有将领来到帅帐议事。”
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得了军令,颠颠的就跑出去找人了。
杨初掀开厚重的羊皮毡毛大帐便看见宋孺一个人等在账内。
杨初看一眼宋孺径直走到上首开口:“怎么?未卜先知?特意在此等我?”
“没有未卜先知,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宋孺看着面色轻松的杨初,神情有些忧虑。
她看着宋孺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怎么了,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宋孺深呼出一口气说道:“陛下是什么意思?打还是不打?”
“你还不了解我们的陛下吗?”
“当然是打。”
杨初将自己怀里的圣旨拿出来递给宋孺让他看。
宋孺双手接过。打开仔细看着圣旨上的内容。
良久
他将圣旨重新卷好,放在杨初的桌子上语气担忧的指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刚登基自然是雄心大略,想要成为一代明君的。可是边关的复杂不是他一个初登基的年轻帝王三言两语就能定夺的。”
“边关这几年的安定,是老侯爷拿着命换来的。一旦我们先挑开这层纱,边关又要拿多少人命来填啊。”
他说完看着上面的杨初,又说道:“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自大晟开朝以来,杨家在边关埋了多少人,你心里比我清楚啊。”
宋孺站起来语气有些激动。
“这几日我细细的想过了,北狄突然出兵这事绝对有些问题。我觉得此事不必急在一时。既然北狄如今只是在边关屯兵,此事便有转圜的余地。”
宋孺见他说了这么多,杨初坐在椅子上依旧一言不发。
还没等杨初开口,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都来到帅帐外,盖石在门口禀报:“大帅,人都到了。”
杨初起身望向外面开口:“都进来吧”
在外面站着的众人得到准许后,鱼贯而入,不消半刻帅帐内就站满了人。
几个军职稍高一点的人跟宋孺一起坐在前面的六把交椅上面。
一个身形高大,肌肉健硕皮肤棕褐色的将领率先发言:“大帅,您急着召我们前来,可是边关生战事了?”
今天黄昏杨初被内侍召到宫中的场景,大家都看到了,虽有疑虑,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简单猜猜就能猜到可能是边关出现了变故。
如今方生不过求证此事是真假罢了。
杨初看着面前或坐或站的人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北狄意图起兵,扰我边境不安。此事众将士有何意见?”
一个站在宋孺身后侧的将领开口:“大帅,那还等什么,当然是打他丫的。”
那人声如洪钟,坐在他前面的宋孺被震得耳朵疼,他手臂支起来捂住自己耳朵,有条不紊的反驳那个将领:
“不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那人见被军师反驳,怯怯的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军师,抿了抿唇闭上了嘴。
一时间原本还有几声交谈声的帐中,霎时间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杨初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圣旨举过头顶,声音掷地有声:
“陛下的圣旨已经下来,这仗肯定是要打的,如今将你们叫过来是要商量如何师出有名。”
原本还有些发蔫的众人,听见杨初这样讲,被宋孺浇下的火又燃烧起来了。
“我就知道大帅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被宋孺驳斥过的将领赶紧顺杆爬上,争取在杨初面前留下个印象。
杨初看着勾唇笑了下,却没在开口了。
方生站起来弯腰向杨初禀报说:“如今各国边境安然无恙,若贸然出兵,势必会落人口舌,恐怕还会危及其他。”
“若是想要师出有名,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坐在右边第三把椅子上的将领开口
那人站起来抱拳接着说:“大帅每年都会带兵巡视边境,今年还并没有开始,不妨就用这个名头,率军出征。”
宋孺又冷不丁的开口说:“不妥。”
“大帅,虽有习惯巡视边境,可是何曾带过这么多的兵力,旁人一琢磨就琢磨出来了,此法子实在不妥。”
宋孺今日不知怎么了如此不好说话,将军们提一个他驳一个,到最后都无人敢提。
杨初坐在上面安静的听着底下吵闹,却并不开口。
夜已经深,到了会议的后半段众人都有些疲累,过了好半晌都无人再次发言。
宋孺看着没什么人说话了,才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既然执意要出兵,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出师之名,其实也好说。若是想名正言顺的占此先机,势必就得让北狄自己先露出马脚。”
宋孺看着正盯着自己看的杨初勾唇一笑:“大帅先写密信让裴衡之带着一个小队,先去骚扰骚扰北狄。北狄君主狼声不是个吃亏的主,一定会反击,到时候便可顺理成章。”
此话一出,杨初看了一眼宋孺,站起来笑着看向众人说
“行了,今天先不早了,若没事就早些休息吧。”
这就是定了?
众人怀着疑虑走出帅帐,各自回营。
等众人都走了,宋孺站起来语气不善的开口问她:“是不是就在等着我这句呢?”
杨初笑着看他却不说话。
宋孺看着如今油盐不进的杨初,不由得悲从心来。他又气又恼的开口刺她
“杨尽欢,你真是变了。”
杨初站起来看着恼羞成怒的宋孺平静开口:“宋梓玉,你明白的太晚了,在我父亲死后我就已经变了。”
宋孺看着那张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的脸,但周遭气质神情却大相径庭的人,不免升起一种无力的感慨。
他不禁想到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盯着杨初的眼睛看了很久,可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想要的答案。
也许从她改名字的那一刻,也许是在老侯爷仙去的那一天就变了,只是他一直没有留意到。
就在杨初的密信刚发走没多久时候,边关传来急报
“陛下,北狄主亲征,南阳驻军不敌已退守至玉龙关内了。”
杨初看完手里的密信,顺势递给宋孺。
她缓步走到帐中的沙盘处,喃喃自语
“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宋孺接过密信后逐字逐行的看下来,生怕遗漏了一个字。
“这北狄主,自从上次与老侯爷交手受伤而归后已经数十年都不出来了,这次怎么会亲征呢。”
宋孺转头便看向在沙盘处低头思考的杨初,他好像知道了北狄主为什么一定要亲征了。
杨家是北狄的死穴,而杨初是目前南阳军的旗帜。如果她再出什么事情的话,那南阳军就会立刻溃烂成沙。
这世间就在也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狼声自身和北狄了。
姑且不提杨初是个女子,就杨初如今的年纪和用兵手法,是绝对比不过老辣的狼声的。
宋孺一想到这里,就立刻走上前说:“这次你不能出征。”
杨初正将玉龙关外的三座城池拔掉旗帜,忽然听见宋孺这样讲,抬头时不免有些差异。
“为何?”
宋孺走到她身侧,将密信摊开放在她眼前说:“你没看见密信上说的吗?狼声亲征,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杨初这才听明白他说的意思,不太当回事的表示:“哦,我知道啊。”
“你知道这是针对你的,你还要去啊!”见她不看自己又绕到杨初眼前接着说:“狼声是谁啊!那是连老侯爷都杀不了的人,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将他杀死。”
“我又没说凭我自己可以将他杀死。”
宋孺一把将她手里拿着把玩的小旗子给夺了。
杨初这才愿意将自己的眼神分给宋孺一下,手一伸又将写着肃州的旗子夺回来重新插好。
她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撩开帘子从沙盘处走到了她写东西的地方。
撩袍坐下,镇尺一放,沾墨开始在折子上写。
宋孺跟出来看见她在写请战的折子,不免又劝:“你是一定要去,对吗?”
杨初没抬头,笔下龙走游蛇的写着请战书。
“不错,本来就有圣旨在前,此番北狄一出兵正好名正言顺。”
写完后,杨初将折子收拢喊过来盖石:“去将这个折子快马加鞭送到宫里。”
盖石将折子拿走后,杨初才认真的跟宋孺开口说:“梓玉,我很开心你能如此关系我的安危,可你也该为边关的其他人考虑一下啊。”
“这几日一连几封的密信送到我手边,不止我心急如焚,裴衡之亦是。”
“如今大家都在往前冲,只让我退后。且不说陛下同不同意,就连自己也不会允许的。”
杨初将手背在后腰走了下来,站在宋孺正前方看着宋孺说:“梓玉,你信我吗?”
闻言宋孺抬眼看向眼神坚毅的杨初。
他到底点了点头。
他向来改变不了他的想法,那就让自己也陪她一起吧。
刀山火海,自有他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