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远在日本留学的郭子安收到父亲的一封信。

郭子安是郭奕怀的大哥，自从很小离开了家，就没再回过，如今学有成就，是一位医科双材生。

医院内，郭奕怀检查出脑震荡，不少达官显贵来临医院，楼道里占满虚情假意，可惜郭启文没出现。

浑身伤痛的郭奕怀躺在空荡荡病床上，瞧着它们伪善的面貌。

梦里，郭奕怀看着脸色发白的自己，镜子毫无征兆的破碎，一声声爹，爹，冲刺着他的记忆。

郭奕怀醒来，低头喘着气。

原来是梦。

蔡仲霖敲门进去，把花和水果放下。

郭奕怀突然感觉有一股淡淡玫瑰花香味，缓缓睁开眼，穿着西服的蔡仲霖缓缓坐下。

郭奕怀吃力的拿起水喝光，感觉身子很酸痛，空杯放到桌上，视线透过杯子，倒映在出蔡仲霖的影子。

“探长好。”

“二少爷，我听说您高烧不止来看看您，您还好吗？”

“没事。”

蔡仲霖见他没什么要说的，“那您就先休息吧。”

大概是不舒服，他手上使不上力气，郭奕怀偏过头，发现蔡仲霖正站起正盯自己看，视线滑到被子上，俯下腰顺手帮了个忙。

郭奕怀的手紧紧抓住床板，被他的举动吓到，收了收表情，眼神往蔡仲霖的脸上漂。

“蔡仲霖，谢少青你怎么解决的。”

触不及防的愣住，没给蔡仲霖反应的机会。

郭奕怀又想做什么，不是他郭家插手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吗？

蔡仲霖没看他一眼。

“回二少爷，巡捕房接到通知一周后放人。”

“你怎么想的。”

“大帅既然安排了，我小小巡捕房的探长自不会多说什么。”

郭奕怀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不甘心，忙前忙后到头来混个狼狈不堪，谁愿意。

他们同为悲哀，受人约制，像线牵扯不清。

郭奕怀目光岑寂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默默闭眼，声音很轻的又说：“蔡仲霖，试试游街。”

蔡仲霖古怪的瞧向他，没懂。

恰巧门外的郭宇铭截断了两人的交集，阻止了尴尬。

郭宇铭有礼貌的和蔡仲霖问好。

“—蔡探长好，我叫郭宇铭，是郭家三少爷。”

“三少爷好。”

郭宇铭是郭家最小的儿子，很少出席一些场合，他的皮肤极白，脸颊旁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声音很温柔，正如他的性格般。

裴家的车停在外面，裴泽延接着走到病房，好几秒后视线愣住在郭宇铭眼睛上。

裴泽延上下扫视着郭宇铭，指尖微微一颤，心里暗念，“像，这是谁家少爷，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郭宇铭的眼睛是狗狗眼，看起来乖乖的，眼角下垂，睫毛轻轻覆盖在下方，眼睛明亮又深邃，长相很舒服又温柔，却给人陌生的距离感。

郭奕怀好奇的看向郭宇铭身旁的裴少帅，心想：“他不是讨厌这种过场的地方吗？”

“你弟弟？”裴泽延专点郭奕怀。

“回裴少帅，正是在下舍弟。”

裴泽延的一双含情眼，似有意无意的朝着郭宇铭看去，如此的温柔，让人沉溺于中。

郭奕怀垂下的眼缓缓抬起，蔡仲霖生冷的声音绕在耳边，“裴少帅，二少爷，三少爷，蔡某先行离开。”

床边的花香散开，郭奕怀侧过头，看着裴泽延道：“少帅好意心领了，郭某身体不适合待病情好转上门道谢。”

裴泽延点点头，转身离去。

两人出后，那种难言的注视让郭宇铭更加确定裴泽延的目的不简单。

郭宇铭保持着距离，声音毕恭毕敬，“裴少帅，鄙人很感谢您会屈尊前来，不知是否有什么事情吗？”

裴泽延扬着眉，不回答他的话，反倒是有些调侃开口问他，“不喜欢我盯着你看，为什么？你怕我？”

不是他先盯着我的吗？

他连忙抬头，“没有，少帅多虑了。”

没等他墨迹，裴泽延靠近了些，身体前倾，手落在郭宇铭肩上，“开个玩笑，你大名叫什么？”

郭宇铭本能的闪躲了一下，连忙开口：“我叫郭宇铭，郭家三少爷。”

一瞬间，他察觉到郭宇铭的排斥，说罢，他走了。

…

回到家里的蔡仲霖和蔡涪提及这件事，游街的事情引起了蔡涪的反常。

仓促的结束了话题，原本不在意的蔡仲霖逐渐理清思路，他又将裴泽延里里外外调查一番，当天晚上，他明白了，却又不明白。

大帅府，坐北朝南。东西两院，西院为裴泽延的房间。

清早，蔡仲霖找到裴泽延，蔡仲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是裴泽延明显没有兴趣管他的闲事。

蔡仲霖把正题点出来，声音郑地有声 ：“鄙人有个不情之请，请裴少帅应允。”

裴泽延笑笑平视着蔡仲霖，声音不屑道：“蔡仲霖，我凭什么帮你。”

“您只管提要求。”

裴泽延冷着脸，打断了话，“我裴家要什么没有，蔡仲霖你想好在找我吧。”

“您在找人。”蔡仲霖加重了语气。

能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多，他能知晓估计是蔡涪透露的。

裴泽延尝试过，却都了无音讯，他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探长能帮他找到人。

“蔡仲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蔡仲霖看了眼对方，并说：“少帅，我能帮您。”

“我裴家上上下下上百号人，你觉得你有什么本领比我裴家人口厉害。”

蔡仲霖牙齿紧紧咬住，固执的又重复一遍，“一年之内必定给您一个答复，请裴少帅帮忙。”

算了，反正我也不亏，这么多年了，万一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泽延也不愿再拒绝，“你说吧，帮什么忙。”

蔡仲霖眼里的光难以掩饰，“我需要您身边的一位得力干将，随同我身边一周，并听我差遣。”

裴泽延迟疑片刻，缓缓问出：“我答应你，但是你提出的未免太简单了，能做什么。”

蔡仲霖没丝毫迟钝，回答道：“回裴少帅，无他，揭示真相和正义，让他们的所作所为，连本带利还回来。”

裴泽延注视着他，蔡仲霖痛恨权贵，他的仁义道德让裴泽延意外。他和他爹真是相反。

“剩下的靠你自己解决。”裴泽延对他感兴趣起来。

蔡仲霖身子下倾，诚恳的开口：“在此谢过裴少。”

*

上海站。

人群嚷嚷，来往的车客众多。

陈管家正在'上海站'急忙等待，郭大少爷走下来，管家连忙跑过去，把大少爷手提的箱子拿着。

“大少爷，您回来了。”

“陈叔，走吧。”

郭子安身材高挑，少说也在184左右，一袭略微紧身的衣服，挺直的鼻梁，眼睛也是透亮带着精明，一眼望去的富家子弟。

郭子安拿出怀表，时间在8点28。

陈管家拿着行李箱，上车后郭子安眼神里充满着担忧，急忙问管家，“陈管家，先去看奕怀吧。”

管家把头微低着轻声道：“嗯。”

郭子安看着窗外，“奕怀是因为蔡仲霖导致的生病吗？”

“大少爷消息灵通，二少爷在协助断案时受了点伤，身体稍有欠佳。”

到达医院，郭子安静静坐在着，直到郭奕怀醒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呆了半小时。

郭奕怀用手支撑的往上坐坐，“李恩旭你又来干什么。”

李恩旭是为数不多的好友，刚刚来聊了会儿，他还以为是他。

郭奕怀看到人的瞬间，沉重的呼吸压下来，他的大哥回来了。

大哥的脸和十几岁不一样了，变的精炼和成熟，可是他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们。

……

巡捕房。

监狱里，谢少青端坐在草席上，小木桌摆放着吃食一口没动。

蔡仲霖俯视着谢少青，目光森冷。

谢少青轻蔑的开口：“蔡仲霖你来了，是不是很不爽啊。”

蔡仲霖轻笑一声，现在他的处境，何谈规则，就如捏死一只兔子，轻而易举，任人拿捏。

“谢少青，吃口饭跟我出去巡街。”

谢少青不怒反问道：“是我干爹说的吗？如果不是，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关押之前你都归属于我管控。”蔡仲霖的声铿锵有力。

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清清嗓子，“蔡仲霖你不怕我爹知道。”

谢少青推开了将扣住他的警察，“滚，谁让你们动我。”

蔡仲霖喊来裴泽延的手下，不在说话。

一个右臂上纹满字的男人走出来。

他与男人对视。

汪其怎么会归他管，裴家不是答应过我吗？

谢少青被强行拉出，吃食流落一地。巡街是民国寻常的事情，会轮流换人看守，一路上不能有吃食，它除了累，更会受人非议，在当时是极度丢脸的事。

谢少青的手、腿、脖子带上铁链，拖在地面，流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民国多雨，坑坑洼洼的水泥践踏在他裤腿上，谢少青从上午徒步走到下午，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一口水没喝，既要忍受内在的羞辱又要忍受体力上的痛。

夜色落了叶，天色渐暗，乌鸦环绕。

连续几日重复循环，无一人敢救人，他们都是十几年的老滑头，裴家不做赔本的买卖，汪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谁都不敢做枪头鸟，人性在这一刻显得淋漓尽致，惹上裴家等同于往火坑里跳。

谢少青四点起床来，晚上11点结束，吃食换上了稀米，破损的鞋子到了底，发疼的脚磨损严重，衣服臭了。看管的警察因为他天天早起，夜晚常常能听见谢少青阵阵嘶吼，空荡荡的囚牢已经让他心里崩溃。

到最后4天，他睡不好，吃不好，夜里被警察喊起，让他一度精神失常，时常被吓醒。

也就是这晚，他发狠的把嘴里的金牙掰下来，给下看守的警察，终于请到了蔡仲霖。

他跪下，手腕的骨头已经痛的不能举起，眼球凸出，声音嘶哑，“蔡仲霖，你到底想怎样，我父亲有的是钱，你放过我好吗？求你了。”

蔡仲霖看着他落魄卑微的样子，反倒想笑，面无表情的警告他：“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讲这些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不会再来了。”

谢少青缓缓爬到他面前，握住的杆子沾上粘腻的血迹，眼里是奢望和怒气。

“蔡仲霖你不给人活路。”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巴里带着透白的液体。

蔡仲霖转过身愤然暴怒，“别给我说的这样大义凛然，你做过的事一件件，一桩桩都让人恶心至极，谢少青你给过她们活路了吗？”

眼见蔡仲霖要离开，他赶紧喊住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真的受不住了。

“我给你一个秘密，王胡子在上海开了一家慈善机构你知道吧，都说他是赫赫有名的慈善家，其实他假意收养孩童是怕养病女被发现。那个小云生过五次孩子，我们说是把小姐送去，实则是把病女安然无恙送到那里。”

王胡子曾经在蔡仲霖爹爹无助时无条件帮助过他家，他不信如此有情有义的人能做这种事。可是生死关头面前，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理智分析着。

“我怎知你说的真假，万一你想挑拨离间？”

谢少青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卑微的看着他，“你可以去查 ‘山立福利院’五年前的记录，这件事是从我干爹那里偷偷听到的，不骗你。”

蔡仲霖暂且信他，喊来人：“来人，听我吩咐，明日谢少青减除一日巡街，在给他拿上干净衣物和鞋子。”

蔡仲霖看着他破裂的嘴唇，吞下恨意，“在给他拿些水。”

四天后…

邢台上，二当家和三当家头上套上麻袋，枪声下达，双双中枪而亡。

大当家有干爹护着，出狱的那天，谢少青顶着一张惨白的脸，被人碰一下全身都在发抖，样子像是疯了。

巡捕房做的事情天经地义，谢少青得罪的是郭家，刚好因为蔡仲霖这番事闹得，郭家并未深究，只要赫老板不出手，这件事对双方都不为好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