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洛云初装着她满心欢喜的模样。
陆听晚露出甜甜的笑意,“好吃,谢谢洛公子赠的香酥鸡。”
洛云初宠溺瞧着她,看得有些痴了。
晚风吹着窗棂,陆听晚没在意他不同寻常的目光,一心只沉浸在美味里,屋外一股凉风灌入,她随手拿了本书籍将案上的纸张压上。
待她吃饱喝足,才有心思与洛云初说话。
看似问得随意:“洛云初,先前我问你房屋租赁的生意,你不想让我掺和其中,听闻最近朝廷查得甚严,你没被牵涉其中吧?”
“担心我?”洛云初面无他色。
“你不是说要等我吗?”陆听晚撑着下颚望着他,“要许我终身的人,我总要知道值不值得。”
洛云初暗笑,“若是牵涉其中,也不会牵连于你,你可安心?”
“我是担心你。”陆听晚忙说。
“担心我啊,”他带长了尾音,“若这么说那就不同了。”
“经我手出去的房屋,自然都是合乎大岚律例的,投机倒把的生意我不做,我这人嘛,但求稳健,不然为了点银子便将自己陷入困境,岂不亏大了?”
“雁离说是也不是?”
陆听晚思忖他话里真假,“那是自然。”
“那你还有何担心的?”
“户部郎中是你表亲,”陆听晚问,“这生意里,可有他帮扶?”
洛云初轻笑,坦言说,“这层关系确实能助我在长青街和枫林巷站稳脚跟,可是我们并无利益上的往来,买通官员,输送钱财,暗通款曲,你想问这个?”
陆听晚没再掩藏,“是。”
“自己想知道的?”
“是。”
“没有。”
“我信你。”
二人再无多余的周璇,她信洛云初所言,或许他确实没有暗通款曲,收买官员。
亥时过后,洛云初回了长青街,陆听晚还剩最后一笔账未算清,等了半柱香才吹灯回府。
暗处一直伺机的身影如一阵风跃入窗内,娴熟地往她案台过去。
陆听晚早已习以为常,淡然问:“韩大人怪有耐心的,等了这么久,腿蹲麻了吧?”
她今日说话倒是硬气了,程羡之将配剑摆在书案,陆听晚还是不自觉咽了咽。
“江掌柜心思是越发细腻了。”
“我也不曾想韩大人竟有偷听旁人调风弄月的嗜好。”路听晚反唇相讥。
程羡之收起玩笑语气,“我没兴趣听你们的晦涩之言,只是江掌柜几日不见,韩某还以为你不想合作了。”
“大人想知道的事,我适才都问了,您不是都听见了?”
“话是问了,也听了,真假与否可就不一定了,”程羡之双手抱胸,借着书案斜倚着,“江掌柜看似精明通透,不想也是个难逃花言巧语的寻常女子。”
“大人是何意?”陆听晚面上不悦,“不信洛云初的话?”
“不信。”
“小民能做的都做了,大人若不信我也没法子。您大可自己去查,只是这条彼此同渡的舟,我该靠岸了,恕不奉陪。”陆听晚想脱身,不想再卷进他的案子里。
程羡之却好似黏上了她,俯身气势压迫道,“你想上船便上船,想靠岸就靠岸?”
“大人到底因何抓着我不放,我不过是个本分经营的寻常百姓,从未昧过良心坑害他人,你帮我替花农讨了公道,我感激不尽……”
“花农的公道,”程羡之打断她说,“商会的人一日不办,那些替你输送花卉,制作胭脂的花农便一日不得脱离商贾的掌控,你江掌柜哪日铺子开不下去,大可卖了铺面,拿钱做别的买卖,可那些花农世代以种植为生,又能去哪?”
程羡之在调查商会背后主使,不会轻易去商会拿人,没有足够的证据只会打草惊蛇,而背后的巨蟒却已经惊动了。
这便是程羡之今日来寻她的目的。
“你,你还要我怎么做,我能做的都做了……”
“同我去一趟商会大院。”
程羡之要她一同前往,还是暗中夜探,陆听晚哪里干过这种事,这都是他们禁军该干的活,她能帮上什么。
她果断拒绝:“不去。”
“考虑好了再回话。”程羡之抚着书案上的剑鞘。
她余光撇着他的动作,方才的硬气不见了,“哎呀,去去去……”
程羡之轻嗤,还算识相。
陆听晚心里暗骂,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碰到这个瘟神。
她不情不愿拾了书案,同程羡之出了知春里。
深巷里是去往城西商会大院的方向,偶有几只寒鸦飞过屋檐,落在枯木上。
陆听晚瑟缩脖子,这个时辰街道早已罕无人迹,程羡之走在前边,陆听晚步子紧随其后,恨不得并排走,碍于窄巷,又不敢过于表现出来恐惧。
她怕的不是鬼神,只是不知程羡之到底做什么,若是被人发现,打斗起来,又无人支援,程羡之凭一身孔武大可逃命,可她呢?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不得给他当靶子用,忽而身后的步子没了声音,程羡之转过去,见陆听晚不动了。
倪着她:“怎么不走了?”
“若是打起来,大人不会丢下我吧?”陆听晚小心翼翼开口。
暗夜将他一张轮廓的清冷掩盖,声音穿透有力,“你当我是蠢的吗?光明正大从正门去?”
“走后门也有被发现的风险,我一不会武功,二不会轻功,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无优势,若是被人发现,大人说我该如何自保。”陆听晚说,“除非大人能护我安全。”
“我这小命,还不想那么早交待在这,况且,您为何非得带着我呢?”
程羡之抬头望月,估摸着时辰,不能再耽搁了,言简意赅道:“第一,我不会弃你不顾;第二,带着你,我自有我的理由;第三,你若不去,就只能留下你的小命,你大可再权衡权衡,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思量。”
“如何?”
陆听晚小脸煞白,这煞星当真不讲情面,见他不好相商,又换了副脸,“我也没说不去啊,只要大人不弃就行。”
步子自觉往前迈,程羡之让她走前边,陆听晚虚得很,四下寂静,她只能找着话茬,“知春里这几日的花被人包圆了,是不是大人您背后替小民牵了京都哪位贵人的线,竟这般大手笔。”
“这不正合你意?”程羡之冷冷说。
“合我意?”陆听晚思索须臾,果然是这人良心发现,替她在程羡之面前说了话,那位活阎罗才订了花去讨公孙雪欢心。
“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如京都传闻所言,这位程仆射对公孙小姐用情至深,可谓海枯石烂,矢志不移。”她学着苗大娘在茶楼讲秘闻时的语气。
“京都里都是这么传的?”
“是啊,韩大人不是程仆射的得力干将吗,这都没听过?”
程羡之瞥过她头顶,若无其事地咳了几声,不再作答。
行至商会大院,程羡之倒是有种轻车熟路的作势,抓着陆听晚的手从西苑高墙一跃而上,又稳稳落地,几乎是须臾,她只觉身躯腾空一瞬间又寻回落脚点,好不真实。
眼前陌生的院落静得诡秘,她不禁往身侧的人贴近,压着声音:“大人,如此闯人院子不好吧,我,我是良民……”
“闯都闯了,再出去就不算闯了吗?”程羡之还怪有耐心答她。
陆听晚警惕着,生怕四周骤然跳出护院,当场识破二人。
说到底她仍是没想明白,程羡之为何要带她来。即便是调查案子,大可不必拉上她这么个外人。
沿着墙根往院子走,陆听晚越发觉得不对劲,这商会大院的格局为何同府宅如此相似,倒像是居住的府邸。
陆听晚心生疑惑,“这商会大院布局为何跟民宅相似?”
程羡之压低声说:“这不只是商会大院,还是孙桂的府邸。”
原是如此,可为何商会选址会是孙宅?
眼见陆听晚定然还要再问,程羡之率先说:“孙桂是商会副会长,早几年工部改建城西房屋时,商会楼便拆了重建,自那时起商会暂定在孙府,凡是有关商行生意往来者,都得经过孙府。”
“可城西改建早几年前就完工了啊?”陆听晚不解道。
“这你都知道?”程羡之冷不丁问。
陆听晚挠挠头笑道:“原先在枫林巷找铺子时有所耳闻。”
“不对”,陆听晚再生疑惑,“改建完后为何不直接搬回商会新址?”
程羡之说:“那是因为商会新楼宅迟迟未批下来用,故而各行翘楚便只能到孙府商谈生意。”
“那这孙桂府里随便出去个人,都是能在京都靠经商营生的。”陆听晚不由感慨。
“为何这般说?”
“但凡能抓住一丝这里听到的消息,自然就能靠这些秘闻做自己的买卖,又或是将信息半真半假卖出去。”
“还有吗?”程羡之难得赞许的目光看向她。
陆听晚点到为止,她不想再揣测了,说多错多,免不了他再怀疑自己。
程羡之察觉她的心思,也未逼迫的意思。
二人穿过后院,到了书房,自打入院后程羡之便能精准摸清府内的每处院落,又能完美避开府卫巡逻,如此之顺。
陆听晚便知他事前定是细探过的,想到此处,原本害怕被人发现后弃她落跑的想法才彻底消灭。
书房内没有掌灯,房门落了锁,进不去。程羡之还没掏出袖针,陆听晚不知何时已解开了锁。
程羡之深眸里透着几分讶异,便看见陆听晚一脸骄傲地说:“小时候夜晚会偷偷溜进书院看书,小事儿。”
二人悄摸入了书房,书房内一股熟悉的熏香,陆听晚一时半会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