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黛去知青点的脚步顿住了，她向黄二婶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韩霖出手了，比她想象的还要直接，没有用老鼠，而是直接用了蛇。

蛇在黄庄大队其实属于一种很麻烦的生物。

虽说现在到处都在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但是人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在黄庄大队的习俗中，蛇是一种有灵性的生物，因此即便是在家里发现了蛇，也不能将蛇杀死，而是将蛇驱逐出家门，看着蛇一点点离开，不能有伤害的动作。

杨黛转了脚步，跟上乱糟糟的人流，准备去看看。

毕竟如果不出意外，今天黄二婶家里，应该是有一出好戏的，她也应该去瞧瞧。

杨黛走得慢，到黄二婶家里的时候，人已经围了一层了。

虽说大部分人手中都拿着农具，但是大家基本上都在院子里站着，给院子留出了一条小路，应该是专门留给蛇出去的通道。

“你婆婆说你整天锁着门，怎么还有蛇进来？”院子里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但依旧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先把门打开，让两个人拿着棍子进去看看，把蛇赶出去再说。”

伴随着声音，杨黛也一点点走到了人前。

赵小菜站在自己的房门口，背对着关紧的房门，正哆哆嗦嗦地解释，“真的要靠这个蛇自己爬出去？要不然还是给我把铁锹，让我拍死它吧。”

“这蛇也万一有毒，大家都危险。”赵小菜的声音有些发虚，但依旧挡着自己的房间门，不愿意让人进去。

她并不是黄庄本地人，年少尚未结婚的时候，家里还炖过蛇肉吃，虽说不敢抓蛇，但对蛇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咱们这边的蛇基本都是没毒的，你就打开房间门，让大家拿棍子赶一赶，把蛇赶出去就好。”说话的中年妇女，带出了几分不赞同的意思。

“再说了，你家刚刚院子里都出了两条了，现在你房间里虽然看着只有一条，但万一别处还藏着呢？”众人围着赵小菜，一言一语地劝着。

另一边黄二婶也终于从看到蛇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看到赵小菜还挡着房门，当下一股火直冲天灵盖，原本吓得软弱无力的身体，也一时间有了力气，恨不得扑上来拍打赵小菜。

“我儿子娶了你这种没有福气的人，真是家门不幸！”

“整天锁着门，防贼一样防着我！你说你是不是在房间里偷汉子了！”黄二婶张牙舞爪的，“你现在赶紧把门打开，把蛇赶出去！”

似乎是担心赵小菜不动，黄二婶又上前几步，伸出手试图将赵小菜推到一旁，又示意旁边站着的大娘打开房门，拿着棍子进去。

赵小菜看了一眼黄二婶，知道自己不能再犟下去。

她眼神扫了一眼在院子里站着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熙熙攘攘站在一起，但是并没有自己想看到的那人，想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赵小菜让开了房门，自己也走了进去。

那条蛇正盘踞在床底下，慢慢滑动。

进来的几个人敲着棍子，试图用声音驱赶长蛇。

依照几个人的计划，先用敲打棍子的声音，将蛇从床底下驱赶，而后再用棍子挑起来，将蛇扔到山上，确保蛇往山上爬，不会再回来。

院子里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在院子里驱赶从黄二婶房间里爬出来的蛇，一拨在赵小菜的房间里敲敲打打。

杨黛手上没拿任何东西，纯属于一个看客，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往赵小菜的房间走去。

赵小菜的房间内外此时站满了人，大部分人都拿着棍子敲敲打打，房间里热闹至极。

间或夹杂着说话的声音，“你们家这是放了啥吸引蛇的东西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蛇？”

“难不成去年冬天蛇在你家安了窝？这刚睡醒？”要不然实在不能解释，为什么突然这么多条。

早前院子墙根处有一条，黄二婶没在意，毕竟那条蛇看起来距离大门挺近的，只要这条蛇愿意爬出大门，那今日就能当做无事发生。

黄二婶盯着那条蛇爬出家门，松了一口气，结果刚进屋就发现屋子里竟然还有蛇，黄二婶正想办法驱赶蛇的时候，赵小菜的房间也爆发出惊呼声，说是自己看见了蛇。

黄二婶是烈士家属，平常备受大队妇女主任的关注，此时动静大了，自然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关注，大家都准备出一份力。

杨黛站在门外的位置，先是看了看赵小菜的窗台。

旁边的年轻小媳妇，看到杨黛的动作，主动同杨黛搭话，“难不成是开窗的时候，从窗户进来的？”

“蛇这种东西，说不准备从哪里出来，总得各处都看看。”杨黛笑着，视线从窗台逐渐上移，看了看房梁，又很快落下继续看向门框那里，似乎真的是在寻找房间中的漏洞，想看看这蛇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同杨黛搭话那人，手上也拿着木棍敲敲打打，视线也落在了房梁上，多看了几眼，又同身旁的另外一人嘀嘀咕咕。

很快木棍便敲在了房梁上。

赵小菜看到两人敲房梁的动作，龇牙欲裂，但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这个时候表现得越慌张，越容易惹人怀疑。

“两个嫂子别麻烦了，难不成这蛇还能跑到房顶上去？”赵小菜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似乎要接过两人手上的木棍。

“敲敲打打，各个角落都看一遍，才能安心嘛。”两个嫂子笑着，手中的动作没停，视线看向刚走到门口的黄二婶。

“对对对，你们想得真周到！”黄二婶说着，自己也拿着木棍走了进来，伸长胳膊在房梁上敲敲打打。

赵小菜看着黄二婶的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但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道谢，“多亏大家考虑得周全，要是我的话，怕是把这条蛇赶出去，自己就能躺床上呼呼大睡了。”

黄二婶瞥了一眼赵小菜一眼，她早就觉得这个儿媳妇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早前赵小菜对自己的房间严防死守，黄二婶还以为赵小菜背着自己偷藏了私房钱，但是她进去翻了两次，并没有看到私房钱，随后又看了看自己的钱匣子，确实一分没少。

儿子牺牲之后，她一直担心赵小菜跑了，孙子没人照顾，因此抚恤金都是自己收着的，一分钱都没有落到赵小菜手上。

而赵小菜原本手上的存款，黄二婶心中也有数，三五不时让赵小菜去买点东西又不给钱，此时也剩不下什么。

排除赵小菜偷藏钱的选项之后，黄二婶还想过赵小菜是不是背着自己找了个野男人，但是观察了几次，也觉得不像。

最近这段时间，要是真的有野男人，赵小菜不可能天天在房间里躺着。

这事儿一直都是黄二婶心中的疑惑，但偏偏她又不能和别人说起，今儿总算知道赵小菜到底为什么这么古怪了。

怕是原因就藏在这房梁上。

想到此，黄二婶敲打房梁的力度更大了。

赵小菜连忙来拦，“娘，这事儿交给我来吧，您刚刚吓坏了，先去一旁歇着。”

黄二婶不为所动，甚至将房梁敲得更加用力，屋里的人看黄二婶这样，自然也跟着加大力道。

“房梁那里是不是也是一条蛇？”众人随着说话之人的手指看去，力道更大了。

一时不察，房梁上竟然有东西掉了下来。

赵小菜下意识想要过去，却又再一次被黄二婶拦了下来。

黄二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她清楚能让赵小菜这么着急的东西，自己一定要搞清楚，如今儿子没了，她年纪也大了，还有孙子要养，总不能被赵小菜骗了。

“账本？”赵小菜挣扎之中，忽然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黄平告诉过她，这个账本绝对不能让旁人看到，要不然他们两个就全都完蛋了。

赵小菜顾不得其它，将黄二婶狠狠一推，伸手就要去抓账本。

杨黛本来力求低调，今天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杨黛对自己的定位，便是隐形人。

但此时眼看着赵小菜的手要够到账本，杨黛的脚步动了动，伸出手去扶不远处的黄二婶，也顺势挡住了赵小菜。

“这是咱们大队的账本吧？”拿着账本的人，看到账本第一页的时候，声音忍不住就大了一些。

房间里顿时嘈杂起来。

“不可能吧，你可别瞎说，咱们大队的账本咋可能在二婶家里！”

“我又不是睁眼瞎，也是上过大队的扫盲班的，要不然你看看，我还能骗你不成！”

一时间几个人竟然拿着账本吵了起来。

杨黛扶着黄二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神扫了一眼发现黄平依旧没来，又看了一眼赵小菜。

赵小菜此时已经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怔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是赵小菜？”忽然间院子里再次传来陌生的声音，屋子里的人望去，发现是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

“谁是赵小菜，跟我们走一趟吧。”公安重申了一遍，虽然房间里无人应答，但是他们的视线还是很快就锁定了赵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