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霖看着杨黛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水盆中碗,最终还是任劳任怨地劳动。
而杨黛回到房间之后,也并未闲着,而是低头研究自己的手腕。
方才被韩霖攥住手腕之后,杨黛便一直觉得手腕处有一块在发热,当时还以为是韩霖太过用力。
结果一顿饭过去,发热竟然越来越严重,杨黛担心手腕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会迫不及待回到房间来看。
将长袖解开,杨黛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腕处,竟然多了一处红痣,就是这块痣正在发烫。
杨黛盯着那红痣看了一会儿,甚至还尝试用手碰了一下,她敢保证,方才醒来的时候,右手手腕处绝对没有这一处红痣。
红痣持续不断发热,杨黛索性将整个左手都覆了上去,试图用这种方式给这块皮肤降温。
却不想刚刚覆上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不再是用报纸糊墙的七零年代,而是重新回到了自己存放嫁妆的库房。
意识到自己回来之后,杨黛顾不得其它,转头向仓库门口走去,方才熙熙攘攘,声音杂乱,她没听太清楚。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她还要去找祖父和父亲,好好问问如今是什么情况。
近两年太子骄纵难管,曾多次和皇帝吵闹不和,皇帝也曾多次斥责太子,关太子禁闭。
但是从未说出不堪大任这种话,尤其是还当着朝臣的面,岂不是让太子之后半点东山再起的底气也无了?
杨黛不管太子日后如何,她首先要做的,便是帮着祖父和父亲守住成国公的百年家业。
越想越急,杨黛抛弃了世家贵女的德行,一路小跑到仓库门口。
可是房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万急之下,杨黛挪拿起了放在门口处的斧头,一斧头劈下去,但是房门不见丝毫变化。
这个时候,杨黛才觉得不对劲。
方才清点库房时,四个贴身丫鬟,还有库房管事都在自己身旁。
若是方才自己晕倒了,那再次醒来应该在自己闺房的床上,而不是在库房。
可是如今在库房,身边伺候的人却一个也瞧不见。
杨黛紧握着方才拿到手的斧头,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情况不对,她得重新捋顺一遍。
“杨姑娘,杨黛,杨黛……”忽然间,杨黛听到有人喊自己,声音忽远忽近,但杨黛还是下意识应了一声。
白光一闪,杨黛发现自己正拿着一把斧头,站在贴满报纸的房间里,韩霖正站在自己面前。
“咱们这房间里还有斧头呢?”韩霖语气吊儿郎当,但视线触及到斧头的时候,神情不由严肃了一些。
他虽然还没有将脑海中所有的记忆捋顺,但是也明白。
杨黛手中的斧头,绝对不可能是这个家里的产物。
看清楚对面站着的人,杨黛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手中的斧头也无力地脱落下去。
即将落地发出声音时,男人眼疾手快将斧头接住,甚至还玩弄了一下。
那斧头在杨黛手中沉如千金,在韩霖手中却像个小刀玩物,显得十分轻巧。
“坐。”韩霖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凳子,“咱们谈谈。”
从杨黛心里说,她是不愿意和韩霖这人多说的。
两人订婚之后,碍于礼法,杨黛同韩霖其实并未正经见过几次。
只是杨黛跟随母亲入宫请安,亦或者宫宴的时候,都会同这位太子殿下遇到。
每次见到韩霖,杨黛都觉得韩霖像是一头不怀好意的狼。
甚至有一次出宫的时候,在御花园听到两个小太监嚼舌根。
说太子寝宫伺候的人又换了一批,其中有一个被拖出来的时候,满口都是血,舌头断了,眼睛也被挖了。
内务府又将新的一批宫人分过去,但大家都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进寝宫伺候太子。
杨黛本就不喜韩霖的眼神,如今又听了这么一则故事,虽然觉得宫里的小太监大庭广众嚼舌根没有规矩,但不可避免对韩霖的印象更加不好。
只是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是不满,杨黛也只能忍着,继续当她京都风光无限的贵女,安安静静地等着成婚。
如今换了时代,她有了不和韩霖说话交流的权力,但不是现在。
至少这会儿需要他俩先把事情捋顺了。
“太子殿下,您先请。”虽然说着太子殿下这四个字,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尊敬。
韩霖自然是听出来了,对此他也只是向窗户和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杨黛暗自翻了个白眼,她没那么傻,她之所以敢说出这样的称呼。
是听见大嫂骑车出去的动静,也听见了韩霖找了个借口将韩母支走。
“父皇将我幽禁在东宫,最后一杯毒酒了结了我。”韩霖说起自己的去世,语调淡漠,像是和自己毫无关系一般,“你呢,你怎么会过来?”
韩霖有些想不通,皇帝想要对他下手不是一年两年,但偏偏还要披着那张慈父的皮,让天下人都看见,是他这个当太子的罪过,身为皇帝,废黜储君,赐死自己的儿子,自己也是万般无奈。
但是成国公手中有兵权,并非秋后的蚂蚱,即便因为自己的死受到牵连,也不至于赔上家族性命。
杨黛一时间没有说话,她只是从下人口中零碎听到太子触怒皇帝,被当众斥责,没想到竟然连命都直接丢了。
她摇摇头,到底是怎么一睁眼就到这里的,连杨黛自己都说不清。
“你来的时间比我早。”韩霖一口断定。
当时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最先醒了的人是杨黛,且杨黛只听到他被斥责,旁的一概不知。
而韩霖是被当众斥责之后,幽禁在东宫,除了送饭的太监,一概不得出入。
被关了三天,那杯毒酒就那么送到了面前。
韩霖不是第一次被下毒,只是之前都是慢性的,长久喝下去,身体会逐渐亏空,甚至不能控制自己。
只是如今摆在面前的毒药,是见血封喉,一杯起效。
他可以躲,但回想自己这失败的一辈子,倒不如一杯毒酒了结,好歹自己死了,还能给旁人留下些许体面。
却不想毒酒下肚,他没死,而是转换了时代,
这个时代没有皇帝太子,人人平等,而他的名字没变,模样没变。
唯有一点,就是从太子变成了穷光蛋,吃不饱穿不暖,如今连个住的地方一时间也确定不了。
杨黛则说起自己重新回到库房却出不去的事情,两人的视线又落在那把斧头上。
重新拿起斧头,杨黛再次将手覆盖在那颗红痣上。
几秒后,库房的面貌重新站在杨黛眼前。
她尝试从库房出去,去找祖父。
但奈何几次尝试之后,最终认清了一个事实。
她真的回不去了,从库房中脱身,便是新华国的七零年代。
唯有一点好处,她库房里的嫁妆,都可以带出来,拿取方便,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
搞清楚这一点,杨黛默默无语,也算是坏事中的一件好事。
消化情绪之后,杨黛又重新看向韩霖。
她还有一个疑惑,没能得到解答。
韩霖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并且说的那么肯定。
若不是韩霖太过执着,杨黛其实是不想承认,只装作自己是一无所知的原身就好了。
“我眼力好。”面对杨黛的问题,韩霖吊儿郎当地坐在床上,不像是正儿八经回答问题,再次惹得杨黛一个暗自的白眼。
“杨姑娘不愧是京都贵女的典范,连白眼都是典范。”韩霖一边说着一边凑近。
杨黛觉得万分别扭,下意识抬手去推。
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却不想韩霖撞上了床上的橱柜,发出巨大的动静。
杨黛见此,立马起身离远了一点。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万一韩霖恼羞成怒,暴起伤人,她可惹不起。
韩霖看杨黛的动作,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我不吃人,离那么远干嘛。”
“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离那么远,可没办法说。”
韩霖说话依旧是慢悠悠的,脸上瞧着还带了点笑意,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杨黛透过窗户向外看了一眼,韩母已经在院子里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收拾什么。
两人说话的声音,确实应该再低一些。
“说吧。”杨黛不情不愿地坐回去,眼睛盯着韩霖的双手,时刻准备反击。
“咱们杨家大姑娘贵女典范,连走路仪态都是独一份的,背影着实让人着迷,难以忘怀。”
“你胡说什么!”杨黛听到类似登徒子的话,气得脸都红了,再次伸手要去推韩霖。
结果一时不察,竟被韩霖反握住了双手,且顺着方才的姿势,直接倒在了韩霖怀中。
“你主动投怀送抱,怎么还骂我?”
杨黛被这话气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但就是挣脱不开韩霖的钳制。
当下有种不顾三七二十一的冲动,将自己憋了一上午的话说了出来。
“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气得狠了,说话音量一时没控制住,房门猝不及防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