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的冬天大多地方都不下雪,学校内种的树几乎都掉完了叶子,不少学生拿着扫把打扫自己班分配的公区树叶,嘴里还不停跟朋友抱怨着。
今天是24年的最后一天,放学时间比平时早上很多。
闻榭翻看着教室桌肚里什么东西是需要拿回寝室。
明天有一天的元旦假期,他与闻志远的关系向来不好到极点,闻家那群人也没谁会欢迎他,便并不打算回去看他人脸色。
“榭哥你今天回不回家呀?”李灼凑过来站在他旁边问道。
“不回,怎么了?”
贺闲这时刚从办公室回来,见李灼站在他座位上挤着闻榭,直接抓住他后领将人拉了出来。
李灼见贺闲来了又立马开口道:“贺哥你呢?今天回不回去?”
贺闲没有回答,反问:“有事?”
李灼微微昂起头:“今天可是跨年诶!当然得出去庆祝呀!地点我和桑姐他们两个已经决定好了,游乐园就不错!”
闻榭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他没怎么去过游乐园,唯一一次还是十二年前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带他去的,不过那时身高并没达到很多项目的要求,母亲陪他玩了几个项目便回了家。
初中那段时间周袖也吵着想去游乐园玩,只不过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他没有什么要去玩的兴致。
贺闲看向闻榭:“你要去?”
不等闻榭说话李灼从旁边蹿过来,不顾着中间隔着一个桌子勾住闻榭的脖子,差点把桌子推翻,抢着开口:“他去!”
闻榭猛地抬起头:“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李灼开始耍赖,整个人挂在闻榭身上晃来晃去:“我刚刚说的时候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闻榭懒得搭理他,收拾完东西便离开了教室。
“贺哥你呢?”李灼把头转向贺闲。
贺闲看着闻榭走出教室的背影,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去。”
—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燥,只觉得很舒服,气温刚刚好,不冷不热。
虽然闻榭嘴上说着不去,但还是跟着他们到了检票口。
许是因为今晚是跨年夜的缘故,游乐场里的人比平时更多,许多项目得排上好一阵的队才能玩上。
“先玩个开胃菜过山车!”李灼和桑愉头也不回地往过山车跑去,“你们三个走快点啊!再晚点这些刺激项目就不运行了!”
这路上两人还一直在抱怨应该早点从学校出发的,不然地铁上可能就不会这么挤,还可以有更多时间多玩几个项目了。
排到闻榭和贺闲时只有最后排的两个位置了。
座位比想象中更狭窄,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坐在这个略微狭小的空间不免还是有些挤,叉着腿伸展不开,大腿外侧不可避免地贴了上来,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工作人员来检查完安全设施没有问题便可以开始了。
机械链条咔嗒咔嗒地将列车拖向最高点,每一声响都像是倒计时。
贺闲微微低着头,眉头皱得有些紧,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不少。
闻榭注意身旁人的不对后开口问道:“你......”
话还没说出口,列车已经到达顶点,在令人窒息的停顿后,猛然俯冲而下,失重感瞬间袭来。
说实话闻榭不怕,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温热的手覆盖了上来,然后紧紧抓住。
风声在耳边呼啸,轨道扭曲的金属声与乘客的尖叫声混作一团。
闻榭想松开手,但贺闲将他的手指牢牢扣住,完全抽不出来。
贺闲的手似乎在抖,但又像是手腕相贴处传来的有力脉搏,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抱歉......”贺闲的声音穿透嘈杂,贴着他的耳廓传来。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垂,闻榭没有说话。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过山车却在这时又猛地向下冲去,将他的话碾碎在齿间。
三分钟的过程好似过了很久。
当过山车最终减速驶入站台,闻榭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贺闲的体温。
他解开安全压杆时动作太大,金属扣撞在扶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闻榭从座位上出来,犹豫了一秒还是朝他伸出手:“还好吗?”
贺闲脸上挤出一抹笑,搭上了他的手站起身来:“没事。”
从楼梯处下去的时候李灼他们三人已经在这等一会儿了,见他俩下来马上跑过去:“你俩终于来了,真的太过瘾了!这有好几个不同的过山车,大摆锤什么的也不错,我们要不都去试试!”
闻榭开口道:“你们去吧,我想去玩别的。”
李灼又转头问贺闲,闻榭直接打断他想问的:“他也不去。”
“你这是限制别人自由!”李灼非常不服。
闻榭挑着眉看着贺闲,饶有兴致地道:“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贺闲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不顾一旁李灼疯狂的挤眉弄眼:“跟你。”
闻榭对他这个答案非常满意,直接拉上贺闲往别处走。
李灼这下服了,冲他俩的背影喊道:“我们从此一刀两断!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去吧!”
闻榭没有回头,直接冲他比了一个中指。
李灼装模作样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拉着杨好和桑愉往反方向走了。
......
贺闲坐靠在长椅上,阖着眼,暖黄色的灯光描摹着他的轮廓,比平日生人勿扰的气质多出一抹柔和。
“给。”闻榭从旁边的店里买了两杯水果茶,递给了贺闲一杯。
贺闲接过杯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闻榭的手背,一触即离。
闻榭装作没注意到,在他旁边坐下,长椅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嫌过得够久了?恐高跑去坐什么过山车?”闻榭在他旁边坐下,声音比平时硬了几分。
贺闲直起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你不是想坐?”
闻榭啧了声,移开目光:“我是小朋友吗?坐个这个必须还得拉个人一起?”
他喝了口果茶,顿了顿,略酸的果味在口腔中炸开,下意识咬了咬唇。他不爱吃酸的但钟爱甜的,无论是这种饮料还是什么,都是全糖。
贺闲倒是相反,喜欢酸的不爱甜的。
贺闲似乎也发现了,轻笑了声,把两人手中的杯子互换了一下:“这杯还没喝过。”
远处传来游客的尖笑声和游乐设施运转的机械声。
“好点了吗?"闻榭突然问,声音很轻。
贺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在问恐高的事,回答道:“嗯,其实没那么严重。”
"脸色白得要死,还说不严重。“闻榭别开脸,嘴硬得要死。
他们来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现在天色已经越来越暗。
贺闲看着半阖着眼,看着游乐园的另一边,闻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摩天轮的轿厢已经亮起了彩灯,在渐暗的天色中格外显眼。
“想坐摩天轮?”闻榭开口问道。
贺闲没说话。
“那你还是自己坐这想想吧。”闻榭丝毫没客气,摩天轮升得很高,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能让一个恐高的人想坐。
长椅的对面有一块游乐园的地图,闻榭看着地图想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朝贺闲道:“起来,带你坐另一种形式的摩天轮。”
贺闲愣了一瞬,也没问是什么,立即站起身跟他走去。
.......
这条路走得不久,没一会儿就到了。
贺闲盯着面前坐满七八岁小朋友的旋转木马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摩天轮?”
闻榭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反正都是转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又怕贺闲转身走人,把他推到排队处:“去吧。”
贺闲看着他:“你不去?”
“我看你玩行了吧。”闻榭说完就想走,却被抓住了手没走掉。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说罢,不等闻榭反应便拉着去排队。
旋转木马前排队的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零星几对情侣穿插其中。
闻榭和贺闲站在队伍末尾,显得格格不入。
音乐响起,木马开始旋转,彩灯在视野中拉出绚丽的光带,风拂过脸颊。
贺闲就坐在他旁边,只听见他缓缓开口:“闻榭。”
闻榭听见名字转过脸看他。
“新的一年了。”
贺闲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旋转木马欢快的音乐里。
闻榭愣了一下,旋转木马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周围的人群开始躁动,天空中多出许多五颜六色的气球,远处摩天轮上的彩灯也变了“2025”四个数字。
走出旋转木马,不知何处开始喷发彩带,彩带突然炸开,金色的光点如雨般坠落。
贺闲忽然伸手拂去落在闻榭头发上的的彩带,指尖在发丝上停留了半秒。
闻榭抿了抿唇,那次银杏树下也是这样,他伸手替自己摘下落在头发上的那片银杏叶。
他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过山车上被贺闲握过的那只手,指节处好似还残留着微妙的灼热感。
他听见贺闲似乎笑了一下,很浅的一个表情,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