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指头捏着耳垂散热,走之前还不忘再热情招呼一番。
不像后世宣传的乳白羊汤,这碗羊汤面的汤头清亮,里面放着几块炖得紧实的羊肉块,下面铺着拉的细条匀称的细面条,上面浮着一层红亮油辣子配着绿葱葱的小葱花,看着就勾人口水。
“看着就香。”
易和光说完,就端起碗吹过上头的红油辣子,喝了口羊汤,一口下肚,鲜味瞬间从口舌滑入喉咙再到腹中,整个人瞬间热腾起来,美得易和光都忍不住抬起眉头来。
掰着干粮泡在汤里的陆垚看着易和光的小表情,忍不住邀功:“咋样,我说不错吧,比起你们那的涮羊肉,我还是觉得这里的羊汤好喝,你一会吃完面别忘在汤里泡馍,又是美美一顿。”
“确实好吃。”易和光点头,看着碗里的汤面有些可惜:“真想带碗回去让严一柠尝尝。”
想到这里,易和光止不住惦记,不晓得自己带回去后,严一柠醒来没有。
这真是的,干啥都不忘他那个干头兄弟,陆垚无语了,转头继续跟曹队长聊天,传授自己得意吃法。
等几人喝空汤碗,易和光就去窗口那结账去,剩下半块锅盔就被陆垚叼在嘴里。
几人吃得肚子溜圆,陆垚刚进车门坐着就感觉肚胀如鼓,马上就扶着车门出来了:“不行不行,吃得撑着,人都坐不下去了。供销社离这也不远,咱们走着过去吧,就当消食了。”
所以几人便改换步行过去,大早上过去供销社里人不多,几个柜台后的工作人员也不在,里面仅有两人值着班。
一进门陆垚就和曹队长去进门右手边第一个玻璃柜台那,那里全摆着些玻璃罐子和纸盒子,里面装着糖果和酥油点心和桃酥。
而易和光则往里走了走,来到放着几匹布料的地方,询问坐在柜台后方的售货员:“同志这有男鞋买吗?”
“劳保鞋、白球鞋还有刚进货来的小皮鞋,你要哪种?”
售货员坐在板凳上,原本还只想说前两种,但瞅着走近的陆垚,便说全了。
“皮鞋吧。”
“多大的?”售货员站起声来准备去拿货,打量一圈易和光的身形解释着:“我们这最大也就是43号,你穿恐怕有点小,要不换成劳保鞋得了。”
“同志,你看我手掌的长度再加两指,这是多大号呀,给我兄弟买,没记鞋号只量了尺寸。”
易和光伸出手放在柜台上,朝着售货员比划,人家看了一眼就晓得了大概,蹲下身子在柜台下找货。
都用手比大小了,得出尺寸的过程由来自然是一目了然,陆垚抱着胳膊在一旁柜台上靠着,看着易和光的侧脸感慨着:“刚认识几天呀,人都没清醒过来呢,话都没说两句,就给人家买皮鞋喽,你可真是阔气。”
易和光刚想回话,售货员就拿着两个盒子起身,让他看看这两个尺码哪个更合适,他就止住话头拿起鞋子打量,随后定下偏小码数的一款:“就这个吧,皮鞋越穿越软,小一点更合脚些。同志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吧。”
售货员刚想说鞋子挺贵的,钱带够没,就被易和光塞了张十块大钞票,麻溜地收款装货找零去了。
等拿到包好的鞋盒,易和光转过身来拍拍陆垚的肩膀:“没办法,见多见少无所谓,只能说是我愿意,这或许就是兄弟缘分情谊到了吧。行了,走吧,改天我让发小从京城给你寄点土特产总行了吧。”
说是土特产,但往年收到的新年贺礼都是正宗的烧刀子,一想到好酒要来,陆垚也不调侃了,直言要做易和光最好的兄弟。
这最好的兄弟自然得表现呀,陆垚出门就开车送易和光回了县医院,等人脚落地,就赶忙送提着点心糖果的曹德宏回了村,回来之际不忘将大队长指派照顾人的知青给顺路捎回来,送到医院门口处。
昏睡过去的体验并不同于往日的熟睡,就像是生锈的机器在运转过程中卡壳一般,在严一柠将要清醒的那刻,感受到的仅是思维的断片,而不是长久睡眠过后的畅意慵懒。
生锈的大脑在热度褪去后,隐隐有些偏头痛,严一柠在虚弱与难受中睁开双眼,可周围环境中的自然光都变成刺激眼球底部的强光,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逃避。
眼球也因为光亮的刺激忍不住分泌泪水,去湿润高热褪去发涩的眼眶。
几经眨眼后,严一柠好不容易靠着泪水的湿润适应周围环境,刚苏醒的意志凭着本能促使着他眯着双眼,用余光打量着四周。
周围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严一柠感觉自我的思维好像还在断片,但思维的理智却在告诉他,是时候该起床了。放在被窝里的手,向四周摸索着想找一着力点,支撑自己起来,但四肢的无力感让肢体动作都显得软绵绵。
“我想起来。”
微弱的声音,如蚊鸣般发出求救信号,总是严一柠此刻脑袋还反应不过来自己要干什么,但本能直觉却在一味强调着,要是再不起来,就真的糟糕啦。
可简单几句话说出口,带起来的胸腔起伏就让他难受不已,气短胸闷,胸口就跟压着大石头一样沉重,胸口喘息之间还夹带许多刺痛。
喘气声更是呼哧呼哧的,严一柠被这尖锐的刺痛感刺激着后脑勺,在一阵阵针扎感过后,才在醒来良久后将意识与大脑重新连接上。
这究竟怎么回事呀?
自己胸口怎么变成破洞漏风的风箱了呢,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觉睡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一想到这里,严一柠就忍不住悲从心来,心口这么疼,总不会真像自己预料当中那样,自己已经被拉去做了人体实验吧,此刻算是麻药过后的苏醒吗?
想着想着,原本只是负责湿润眼眶的泪水,就被附上了情绪价值,一时间如开闸的流水,从眼窝当中流淌出来。
“你要干嘛,大哥刚刚没听清楚,你再给大哥重复一遍?”
一直守在床头的易和光前脚还盯着架子上的点滴玻璃药瓶,看着药水还有多少,后脚就听见柠柠嗡嗡叫,体贴兄弟刚醒过来嗓子干、声音不大,他还贴心地弯下腰侧着脸,将耳朵凑到严一柠嘴边,倾听他微弱的呼唤。
可这体贴之举并没有得到严一柠的感激,虽然意识不太清醒,但严一柠可是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就是先前欺负过自己的坏男人,当即就扯着破锣嗓子操着小怒音:“坏人!我才不要你呢,你走!”
要不是严一柠这会身上没劲,撑不起脑袋来,他都想上嘴咬一口,非得将这臭流氓的耳朵坠给咬肿了。
气急败坏的小怒音,但由于严一柠气力不足,说出口的话就跟小朋友生气后委屈撒娇一样,听进易和光的耳朵里虽有些炸耳,但言语当中更加多了些迁就与安抚。
“别气别气,不要大哥,大哥走就行了。让知青大姐跟你说,可别再把自己的小身板给气着了。”
易和光说着就退到一边,准备往盆里倒点热水泡泡毛巾,给爱哭鼻子的小可怜擦擦脸蛋子。
一旁新来的林知青,看着这救命恩人在病人跟前说话都不好使,只以为这人是想家了,便压着嗓子说话,力求给严一柠一种来自老母亲的关怀。
“严一宁,你醒了呀,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呀,怎么刚醒就哭了呢?你给我们说哪里疼,我好给你叫大夫去呀。”
耳边甜音响起,再搭配着脸侧软布的摩挲,温柔的力度让原本身体不适的严一柠更加委屈了,眼泪忍不住地流,说出的话更是委屈巴巴的。
“我想上厕所,肚子好胀,我快忍不住了呜呜呜。”
顺着外界的指引,脑袋昏昏沉沉的严一柠总算明白自己心中隐隐强调的危险是什么了。可最让他难受的是,自己现在尽管明白自己想上厕所,可周身的酸软却连支撑去卫生间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打蔫了。
“害,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易知青,准备尿壶没?我看严一宁也没力气,要不我出去,你让他直接在这里解决吧。”
林知青凑过来听,着实没想到严知青居然为这事闹脾气,但是回首一想,这也正常,大家都成年了不说,就因为生病虚弱无法自理,这搁谁身上都是个难受事,人家抹不开面也正常。
“没有准备那些,我直接抱他去男厕所吧,反正就在病房旁边路也不远。”
易和光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担心,兄弟会不会憋坏,此刻被憋醒来倒是松了口气,对指派过来帮忙的林知青说:“麻烦林知青,帮忙拿下架子,等会立在卫生间里就行。”
就这样严一柠还迷迷糊糊、哼哼唧唧自己小肚子胀得慌时,就被易和光夹在胳膊肘里抱进男厕所里,而一路端着吊瓶架子的林爱霞更是眼瞅脚尖不敢多看,等到了地方放稳架子就溜出厕所外。
此刻里面就只剩下易和光,以及腿软无力半靠在易和光怀里的严一柠。
当下县医院里的设施条件相比于其他地方都要先进些,可当下时代背景下,再先进也仅是长条水泥旱厕的蹲坑,高级不过坑位一头的蓄水水箱带抽绳,方便及时清洁罢了。
所以等扶稳严一柠站在蹲坑上时,站在最下方地面的易和光刚好与他身高平齐,做为贴心大哥的易和光自然服务周到,要去帮手脚无力的严一柠松开裤腰带。
可就算大脑迷糊成一团浆糊的小哥儿,也不会在松裤腰带的事上放松警惕的,所以易和光刚搭在柠柠小腰上有动作时,孩子就麻溜拉着裤腰,梗着脖子扭头质问:“你干嘛!你怎么能耍流氓呢!”
“什么?耍流氓?”易和光被问到无语,但又不能跟病人计较,只能缓声解释着:“你不是想上厕所吗?这样更快些。”
“我不要!我就要一个人上厕所!”
脑袋混乱的严一柠扭着脖子表演一根筋。
劝说无果后,易和光只能暂且放手半退后,让严一柠直观面对自己一个人要上厕所的可能。
果然刚脱手,高烧过后肌肉酸痛的严一柠就支不住,晃晃悠悠的,要不是身后易和光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这孩子指定就掉进水泥池里去了。
再次回到易和光怀里的严一柠只能呆滞着脑瓜认清现实,还要受着臭流氓的调侃。
“看吧,我说离了我是不行的,还说我是臭流氓,你这小子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被迫接受自己只能辅助人力站直的严一柠,委屈至极,但又不想被臭流氓笑话,只能撇着嘴强装淡定:“那你不许看我上厕所,你得把头转过去。”
“行行行,就你事情多。快上吧,门外还有人等着帮忙端架子呢。”
催促之下,少年的勇气总是绝佳的。
更别说一位被烧糊脑袋的少年郎,严一柠一闭眼、一狠心,就将将拉下裤腰一小截。
昏过去快一天的人,别说易和光昨天喂下去的一大缸子水了,就这两天吊的水都有好几瓶了,所以严一柠释放的这一阵水声漫长且存在感极强,让原本自尊心极高的少年都忍不住在这段时光中变得灰白,变得麻木。
最后更是逐渐意识清晰起来,严一柠已经不想回忆自己被抱回病房的这段路是怎样走过的,现在的他躺在病床上,只想淹没在被褥床铺之中,不被人在意。
但很可惜,他最后的小执着也被易和光无情打碎,掀开他用来遮挡实现、拒绝直面接触的棉被,抓出严一柠的小爪子就用热毛巾擦洗,湿毛巾擦完还不忘用干手巾将小爪子擦干。
严一柠原本歪着头不去看他,别扭地只盯着自己手指尖看。
但人在生病虚弱时,总是会不自主被身边的温柔所吸引,自己手掌心被细致地对待,让严一柠忍不住将目光顺着软布望去,停留在易和光无可挑剔的侧颜,聚焦在他流畅下颌线后侧的小痣上。
可一想到这份温柔的给予人,是先前揉自己眉心调戏自己的臭男人,他心里又开始不得劲。
可这个臭男人真的很贴心,不但给他擦手,末了还用新买来的棒棒油帮他抹着小手,指头缝里的软肉都被他妥帖地抹了好几遍,每处肌肤都被周到的滋润。
感受着手指间的干爽,体贴到严一柠都想给他说声谢谢了,但一想到这人是臭流氓,他就忍不住在心里嫌弃自己,难道就能因为这丁点好处就动摇。
心底充斥矛盾感的他短时间内不能自洽,在易和光还饶有兴致想要把玩他指尖时,强硬地从他掌心之中抽出左手食指,握拳收回怀中。
索性不想纠结 ,严一柠转过身背对着易和光,将自己裹紧被子里逃避现实。
越是逃避,有事情在大脑里就越清晰,方才被触碰的观感更不能被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