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算好了？”

方棋京大步走过去，林砚淡淡地看了看他，道：“数据不全，没办法算。”

“这样啊……”方棋京点点头，“辛苦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林砚没动，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高于地面两阶的门口处微垂着眼看着方棋京：“视频。”

“你上车，我放给你看。”方棋京微微走近，在林砚耳边低声道，“毕竟这属于保密文件，你不可能带走。”

林砚的目光在方棋京身上停了停，眉头轻轻蹙了一下：“保密文件？”

“你用尽各种方法都找不到的时候就应该猜到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大概也不会同意过来。”

两个人对视片刻，林砚先抬腿向车走去，方棋京在他走过自己后，给了站在一边的实验人员一个眼神，随后也跟了上去。

卓亦然站得离他们远了一点，听不清他们说话，看得云里雾里，刚准备跟上去问问，就被身后的实验人员叫住。

“卓副队，请等一下。”

卓亦然回头，跟林砚一起下来的那个实验人员已经走过来，把几张稿纸塞到他手里，道：“方队让我把这个给你。”

卓亦然打开看了看，纸上面写着一堆数字符号，很是杂乱，他看不懂，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刚刚那个年轻人演算时用的草稿纸，方队叮嘱我留下来。”

于是卓亦然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但林砚写得毫无章法，他看得头疼，忍不住吐槽道：“不是没算出来么，这种东西还留着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想通过草稿纸找出来点思路？”

突然，卓亦然止住了话。

“思路……”他快速翻看着草稿纸，喃喃道，“对啊，找思路。”

卓亦然转向一旁已经走到车旁边的方棋京，林砚这回坐在了副驾驶，方棋京在他后面也跟着上了车。

他迅速把草稿纸收好，对实验人员道：“刚刚他算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只问我要了数据，然后拿了支笔就在纸上开始算。”实验人员一边思考一边回，“我本来还担心他算完了会把纸带走，结果算完了他就直接把纸留给我了。”

“啧。”卓亦然忍不住道，“他对这些很懂啊。”

实验人员连连点头：“他对这些实验数据特别熟悉，而且计算的准确率很高。卓副队，这是你们从哪里请来的专家么？”

“……算是吧。”卓亦然的目光停在两个人上去的那辆车上，顿了好一会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他应该发现数据有问题了吧。”

“你还真猜对了！我一开始以为他没发现，后来他走的时候突然跟我说，下回再来就教我一眼就能看出缺什么数据的技巧。”

卓亦然觉得实验人员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在期待着林砚多来几次一样，想起方棋京之前对于林砚的评价，他不得不提醒道：“你们确定没泄露重要数据吧？”

实验人员摆摆手，道：“这个请放心，方队长叮嘱过，我们用的数据都是之前错误研究方向的失败数据，没什么参考意义。”

卓亦然这次沉默片刻，啧了一声，目光再次看向两个人坐上的那台车里，不解道：“那……他为什么会这么听话地去算啊？”

.

车内。

时长三分钟的全息战斗视频播放完毕，方棋京收好播放器，微微侧过身看向林砚，用朋友间闲聊的语气开口道：“跟他打，有把握吗？”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林砚的回答，于是伸手拍了下林砚的肩膀，鼻腔发出疑惑的“嗯”的声音。

林砚被这一拍打断了思路，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回道：“嗯。”

方棋京啧了一声：“……好冷漠啊。”

林砚无视了方棋京这种没话找话的行为，那个视频他刚看了个开头悬着的一颗心就基本放下了，钟亦朗的战斗基础十分扎实，但打法中规中矩，不具备很强的自我意识，老手不难猜到他下一步会出什么招。

跟颜玉打，他或许能打个有来有回，但跟自己，撑不过五回合。

颜玉的临场发挥能力很强，在两方实力不相上下的时候，应变能力就显得尤为重要，综合来看还是颜玉的胜算更大一些。

林砚在心里很快理清了这些，方棋京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轻笑道：“看来是真的没问题了。”

“多谢。”林砚转身就准备开车门，“告辞。”

车门纹丝不动，方棋京看着他轻叹一口气，似乎在感慨：“你还真是用完了人家就一脚踹开啊。”

方棋京这辆车是经过特殊改造的，隔音防爆效果都很好，一旦反锁无论里外都很难打开，同时，无论车内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都一概不知。

“所以方队长这是什么意思？”林砚摊开手指了指车门，“准备反悔了吗？”

方棋京笑起来，语气有点无奈道：“你怎么总是把我想得这么坏，我好歹也是特种部队的队长，没必要出尔反尔。”

林砚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车门。

“林砚，你不用这么防备，我只是想跟你多聊几句。”

方棋京自认为拿出了自己最诚恳最真挚的态度，况且他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确实很久没见到林砚了，有点怀念之前跟林砚聊天的日子了。

可惜林砚并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很不客气：“我们有熟到可以一起聊天的地步么？”

“……好吧。”方棋京被噎得没脾气，“那我们说正事，下周比赛，你们多半会和这支队伍交手，对上钟亦朗的，是你还是颜玉？”

因为上次出手在网上引起一番风波，所以这次，林砚决定秉承着颜玉能出手自己就不动的原则，道：“颜玉能搞定。”

“你对自己教出来的人挺有信心？”

“你又开玩笑了。”林砚牵牵嘴角，“我就是一个机甲师，职责就是造机甲，怎么能教一个专业的战斗师打比赛呢，战斗方面都是颜玉自己悟出来的。”

方棋京也不拆穿，只是继续道：“等颜玉拿到冠军进入联盟，我会申请让他加入特种部队，我亲自带他。”

林砚终于抬眼看向他，方棋京在那一瞬间的目光里接收到了很多种情绪，不过最终都变成了淡淡的戏谑：“那颜玉会很高兴呢。”

林砚这个语气实在不像是真心的，方棋京揣摩了一下他这句话的意思，道：“你怀疑我另有所图？”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的这个行为叫作弊啊。”林砚觉得方棋京问的问题很好笑，哼笑一声道，“如果我因为这个战斗视频赢了钟亦朗，那么你，就是破坏联盟赛事公平的罪魁祸首。”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方棋京，道：“这对你的名声可不好，日后被人翻出旧账，晋升无望哦。”

方棋京笑出了声。

“没有这个视频你也会赢，至于所谓的‘公平’……”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再次着重嚼了嚼这两个字，“公平早在冠军奖品设立的那一刻就不存在了。”

林砚马上反问道：“你在质疑联盟比赛的公正性？”

方棋京用一种明知故问的目光看着林砚，看了一会儿才回道：“联盟机甲大赛举办过这么多届，什么时候给出过这样的冠军奖品？”

林砚摸不透他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想套自己的话，于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以前没有，不代表一直没有。”

方棋京嘲讽一笑。

“林砚，你很聪明，同样很多疑。”方棋京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已经猜出来我为什么让你算一份毫无意义的数据，对吧？”

“你想看我的计算思路，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林砚开诚布公道，“我的计算方法的确跟别人不同，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几个月前在宠物店那次？”

“是。”

“你一定要拿我的计算思路，是想证明什么？”

林砚很少一次性跟自己说这么多话，方棋京一边觉得稀奇一边又对他这种突然转变的对话方式有点不适应，道：“以前你跟我说话还绕绕圈子，现在不装了？”

“我多疑，你也不是什么善茬。”林砚摊开手，“没必要继续绕圈子，绕来绕去谁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方棋京爽快地点点头：“那我就直说了。我在内网查到过一个人的战斗视频，他的打法和你如出一辙，我用了点手段搞到了他的信息和他曾经在研究院留下的实验演算草稿，一会儿就能跟你的对比一下。”

方棋京微顿，他观察着林砚的神色，企图抓住一些情绪起伏：“他叫001，你知道么？”

“知道啊。”

方棋京心跳一滞，立刻追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这次林砚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与方棋京预想得不太一样，不是被拆穿后的慌张恼怒，而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茫然。

“什么关系……”林砚皱着眉想了想，最终有点艰难道，“我们算是认识吧。”

“我查到001在二区收过徒弟，你又恰巧在二区生活过，战斗方法和计算方式是不是他教给你的？你们是师徒关系？”

这次林砚回答得很干脆：“不是。”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死了。”

方棋京登时愣住。

研究院并未登记001的死亡状态，他所查到的信息虽少，但也从未有这方面的指向，可这两个字从林砚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的，太淡然了。

好像在陈述不容置疑的事实。

“我都没有查到他已经死了，你居然知道。”方棋京的声音提高，“为什么这么肯定他死了，你看到了还是你参与了？”

“这个你应该去问研究院而不是问我，毕竟001是他们的人。”林砚继续道，“而且我劝你最好不要现在查这件事，因为牵扯到我会影响最近的比赛，我无法到场，那么颜玉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你不会想看到这个局面。”

方棋京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心情平复了一点道：“你说对了，我的确是要靠你去拦住那支队伍。”

“你跟钟亦朗有仇？还是跟他背后的人有仇？”

“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在赛场上教训一下他们。”林砚笑道，“放心，合规的。”

方棋京摇摇头：“那倒不至于，我只是不希望那支队伍拿冠军，不需要搞什么非常手段。”

“既然这场联赛我们的目标相同，那也算是达成短暂的合作了。”林砚冲他点了下头，“合作愉快。”

方棋京伸出手，在林砚握过来的那一刻道：“合作愉快。”

短暂的相握后，林砚干净利落地准备离开，在车门打开那一瞬间，方棋京突然叫住了他。

林砚的胳膊搭在车门上沿，微微低头。

“林砚，你可以多笑笑。”方棋京探出一点身体，看着林砚的眼睛道，“笑起来显得更真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