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悠本想先让章燕儿躲到齐家去,可是章燕儿说什么只信盈悠一人,盈悠无法,只好带她偷偷从偏门进了。
梅双看到盈悠带回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吓了一跳:“你这是从哪找来的人?”
“嘘。”盈悠小声道,“别被别人知道了,先打水让她沐浴再说。”
“哦。”梅双刚要出门,忽然想起过来的目的,“二姑娘回来了,你赶紧去看看呀,小时候你不是和她可亲了么。”
盈悠尴尬地笑了笑,章燕儿却激动道:“这位姑娘,你说的二姑娘是不是叫盈悦啊?”
梅双有些摸不着头脑,盈悠宽慰道:“别急,待会我替你问问二姐,你先安心待在这,等我回来再说。”
*
安顿好章燕儿,梅双帮盈悠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盈悠想起二姐既然过继到二叔母膝下抚养,章燕儿如果真的认识她,知道二姐也是正常的。
二姐自从远嫁蒋家,这几年一直没有机会回到京城。盈悠对这位因封建礼教而不得不受苦的姐姐很是同情,梅双叹了口气:“那蒋家虽是个落魄户,还真一点也不害臊。生怕二姑娘回元府就不愿回去了,只许她看一下就走,还是老太太发了火,这才能多待几天。”
盈悠闻言气愤道:“蒋家可真不要脸,咱家当初没落井下石,把二姐一个国公府姑娘嫁去受苦,不指望他们供着,但照你说的话看来,恐怕没少受气。”
“唉,二姑娘那时候也小呢,但那蒋家上门求了,老爷也不好推辞。”
盈悠淡淡道:“是吗,他最重名声。”
她努力扬起笑容,祖母屋子里传来一阵暖融融的笑声,丫鬟笑着在外面喊道:“五姑娘来了!”
盈悠迅速扫视一圈,除了祖母和几位姐姐,兰淑芸这个名义上的新母亲自然也得来看看。盈悠看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她身上穿着的衣裳虽然料子华贵,但明显是好几年前的旧样式,想必就是二姐了。
明明和姐妹们差不多的年纪,却掩饰不住的疲劳与沧桑,二姐坐在祖母身边,怀里还紧紧抱着杳霭,看到盈悠,她先是呆住了,直到大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笑道:“二妹,才几年就认不出来了,是盈悠呀!”
二姐松开杳霭,愣愣地站起身,眼眶红红的,噙着眼泪。盈悠被氛围感染,看着她不知怎的,突然也有落泪的冲动。
“天哪。”二姐流下一行眼泪,跑过来一把抱住盈悠,不断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背,“我当然知道是她,可是走的时候她才七岁呢,叫我如何认得出来!恐怕也记不得我了!”
姐姐们闻言,不免都有些伤感。祖母柔声道:“这么些年,别说她了,连祖母也老的不成样了。”
二姐连忙擦了擦眼泪,牵着盈悠走到祖母身边破涕为笑:“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女瞧着您比以前还精神呢!”
兰淑芸见状也打趣道:“是啊,老太太不过是见到二姑娘一时伤感罢了,明明爬座山都不在话下呢。”
二姐脸上没了笑容,她一手抱着盈悠,一手抱着杳霭:“夫人说笑了。我走前还担心阿娘不在了,小妹和弟弟没人照顾可怎么好。眼下他们也大了,夫人也能少操些心。”
她一口一个夫人,只认李夫人才是她亲娘,兰淑芸脸都绿了。盈悠赶紧把脸埋在二姐肩上,免得嘴角上扬的太明显。
祖母喝了口茶不语,这些日子她对二房两口子很是不满,何况她对二丫头小小年纪就受苦心疼还来不及,想敲打也就随她去了。
二姐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夫人年岁几何?”
盈悠唯恐天下不乱,连忙抬起头抢答道:“二姐,叔母她十八了。”
二姐淡淡道:“是么,那不是和我还有大姐差不多岁数,父亲真是愈发不像话了。”
盈悠猛地捂住嘴,再度埋到她肩头,她这个二姐可真是妙人儿,还当着祖母的面呢!
二姐和祖母她们说的都是以前的趣事,盈悠因为当时年纪小记不得多少很正常,又有582xx帮忙,自然很好地融入到这场回忆中。兰淑芸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很会来事,竟然也能不卑不亢插上几句话。
盈悠生怕二姐被兰淑芸给蒙蔽过去,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二姐笑了笑:“瞧我一说话就止不住了。”
“这么久才回家,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祖母笑道,“你和盈悠最要好,晚上干脆到她院子睡吧。”
正好能让二姐和章燕儿见面,盈悠喜道:“好啊好啊,我有好多事情和二姐要说!”
——
二姐一路牵着盈悠的手,突然问道:“小妹,父亲什么时候把弟弟接回来的?”
盈悠知道她养在先二叔母身边,一定知道内情,才不会给二叔父遮掩:“他提都没提,杳霭还是我趁着祖母贺寿才接回家的,叔父还因此对我颇有有怨言呢。”
二姐抿了抿唇,看上去很生气,盈悠连忙宽慰道:“二姐,先别说这个了,我有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盈悠朝后面看了一下,二姐明白她的意思,对身后的丫鬟道:“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
盈悠关上房门,对里面的人道:“我把二姐带来了。”
二姐疑惑地看了盈悠一眼,直到章燕儿颤巍巍地走出来,她诧异道:“燕姨?你怎么在这!”
章燕儿看到二姐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当场就跪了下来,二姐连忙去扶她:“多年不见了,您这是在做什么。”
章燕儿摇了摇头:“二姑娘别说了,都是我拖累了你们,夫人她怎么样了?”
盈悠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告诉她实情:“叔母她...已经去世了。”
此话一出,章燕儿脸色迅速灰败下来,整个身体也控住不住地瘫软了。盈悠和二姐忙将她扶到贵妃榻上,喂了点水给她。
盈悠小声道:“应该是受了刺激,先让她歇歇吧。”
“嗯。”二姐擦了擦眼泪,“小妹,燕姨怎么会在你这?”
“说来话长,她被丞相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关了八年,二姐,她怎么会认识你和叔母呢?”
二姐听到章燕儿被关了八年,恨恨道:“那丞相简直是个畜生!强迫人家母子分离也就罢了。居然还像关犯人一样关着她。”
她缓了口气道:“小妹,你知道我生下来就许配给了蒋家罢?”
盈悠点点头,二姐接着道:“当年我出生没多久蒋家就落难了,等我十岁的时候,那蒋家突然又回到了京城,我听阿娘说是丞相提携了我公公一把。”
“蒋旷?他是丞相老乡,这个我知道。”
二姐摇了摇头,讽刺道:“你知道燕姨原来叫什么吗?”
盈悠懵了:“不是叫章燕儿吗?”
二姐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的生母姓章,但她原来叫蒋燕儿。”
盈悠震惊地看着章燕儿,不可置信道:“蒋燕儿?那她是——”
“按理,我应该叫她姑姑。”
外面突然起了风,呼啦呼啦吹着窗门,从缝隙里拉长,像哀嚎一般。
“十八年前,蒋家落难,在路上盘缠不够用了,我的公公就把他的妹妹,也就是燕姨,给卖掉了。”
盈悠瞠目结舌:“他知道自己妹妹被卖到那种地方吗?”
“卖给花楼的价钱更高。”盈悠皱眉,官员做出这种事,简直前所未闻。
二姐别过头去,“我公公怕燕姨会坏了蒋家的名声,就不许她再姓蒋。燕姨被转卖到京城,后面丞相和燕姨...我公公也因此和丞相搭上了关系,升了官又回到京城。”
“因为我的婚约的关系,阿娘也曾带我到蒋家走动过,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燕姨的。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阿娘就问她怎么了,原来丞相嫌弃她沦落风尘,两个孩子生下来不许她带着,立马把她赶回蒋家了。阿娘同情她,就想办法帮她要回孩子。”
盈悠不解:“虽然很可怜,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叔母能有什么办法帮她?”
二姐叹了口气:“阿娘她,就找李大人帮忙了。”
难怪,盈悠想,难怪李正清会有章燕儿的牌子。可惜李正清不久之后也被贬了,丞相因此逃过一劫。叔母后面又因李正清被贬导致难产而亡,章燕儿也失去了愿意帮助她的人,被丞相关了八年。
“小妹。”二姐担忧道,“你是怎么和丞相扯上关联的,还把燕姨给救了出来。你当年还小,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啊。”
盈悠看她担心自己,知道隐瞒也无用:“二姐,趁着你没有孩子,赶紧和你的丈夫和离吧。”
二姐苦笑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盈悠垂下眼眸,一字一顿道:“我与丞相,有不共戴天之仇,非报不可。倘若不打垮他,悲惨的就会是小妹我。”
二姐慌乱地站起身:“你都知道了什么?”
“很多。我不想瞒你,我能找到章燕儿,是因为李大人。”盈悠慎重地看着对方,“丞相若倒了,蒋家绝对逃不了,二姐,你还是和蒋家撇清关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