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有记忆起,她就在孤儿院了,算是院里的“老人”,院里的大人们总爱使唤她,丫头来丫头去,没有一个准确的名字,时间久了院里比她小的小孩也跟着学,被她教育过后,统一口径喊她丫丫姐。
不知不觉中,丫丫八岁了,院里的小孩来来去去,他们因各种原因来到孤儿院,又被不同的大人们带去新家,只有她一直没被收养。
曾经的小伙伴回来看她,带来了很多旧而完整的诗书,她坐在爬满紫藤萝的花架下,在斑驳陆离的阴影里翻阅。
书中言:夫唯大雅,卓尔不群,她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卓雅。
她兴致勃勃的跑去院长爷爷那边,希望他以后别再用“丫丫”这个代号给她填写各种表格,却在经过庭院时,被保育阿姨抓过去排队。
“你又跑哪里去了?”保育阿姨面露不满,把手里的纸质表格?进她怀里:“拿好。”
卓雅看见表格上的“丫丫”二字,撇了撇嘴,默默排队。
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采血,采完血后按着胳膊上的棉签继续排队,有的红着眼眶故作坚强,有的还没扎针呢就开始哭了,卓雅探头探脑的往前看去,看见针管后吓得一哆嗦。
采完血后,许是心理作用,卓雅晕头转向的,和其他小伙伴统一回到休息室,倒头就睡。
卓雅是被嘀嘀咕咕讲话的声音吵醒的,她悄悄睁开眼,看见来回走动的生活阿姨后,又赶紧闭上眼。
还没到起床的时间,休息室里安静地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听见两个阿姨在说什么“小道消息”“资助方要求采血体检”,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听着听着就又睡着了。
在孤儿院的生活还是那么平平无奇乐得悠闲,卓雅没事就看看书打扫打扫卫生,直到床上出现一件她从没有见过的白裙子。
“丫丫。”生活阿姨走过来,帮她换上新裙子,还把她的马尾辫给梳成了两个麻花辫。
阿姨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接待室,院长爷爷和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坐在沙发上等她。
爷爷给陌生的叔叔阿姨倒茶:“这就是丫丫。”
卓雅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可能要被收养了,也许应该做点什么让叔叔阿姨更喜欢她,可偏偏这时候,她反应有些迟钝。
陌生的阿姨走到她面前,阿姨很漂亮也很有气质,脖子上的项链手腕上的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
阿姨摸了摸她的脸蛋,笑着问她:“阿姨是来接你回家的,你想不想跟阿姨回家呀?”
在路上,生活阿姨已经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了,不知道说什么就点头摇头。
卓雅点了点头。
漂亮阿姨牵着她的手,走到和她一样穿着裙子的小女孩身边:“星星,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
这是卓雅和上官醒第一次见面。
上官醒穿着粉色的裙子和黑色小皮鞋,戴着精致的皇冠,连头发丝都飘着香气,软软糯糯的像个洋娃娃。
卓雅羡慕地摸了摸她的裙子,上官醒将手里的粉红豹递给她:“妹妹你好,我叫上官醒,欢迎你来我家。”
卓雅跟着他们回了家,她坐进一辆很宽敞的车子里,这跟她平时见过的车子很不一样,里面竟然有桌子,桌子上还有小蛋糕和饮料。
一路上,卓雅吃吃喝喝,上官醒送给了她很多毛绒玩具。
她想不明白叔叔阿姨明明有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还要收养她。
来到上官家,她被眼前的房子震撼到,小小的上官醒领着她,去到提前装饰好的公主房。
粉色的墙壁和纱幔,各种毛绒玩具和娃娃,还有一张能睡下五个她的公主床。
“妹妹,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上官醒拉着她的手,这边坐一坐,那边走一走,直到站在门口的漂亮阿姨开始催促她。
“星星,我们要回去了,爸爸还在楼下等我们。”
卓雅听到这话,很是不解,纳闷的看向门口的漂亮阿姨,阿姨却与她错开了视线。
回去?去哪里?这里不是他们的家吗?
上官醒松开她的手,跑过去:“妈妈,今天我可不可以和妹妹住在这里?”
漂亮阿姨摇了摇头:“不行的星星,今晚还要和爷爷奶奶吃饭,明天我们再来看妹妹。”
没等上官醒再说什么,她就已经被拉走了,卓雅追出去,被保姆拦住,她急得大喊:“姐姐,你们要去哪里?”
保姆抱住她不许她追,直到她们彻底离去。
卓雅有些无助,看着身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连哭都不敢哭,最先想到的是被他们绑架了,她要找警察叔叔。
可在这幢大房间里,只有她和两个保姆两个保镖,保姆按时按点的给她做饭洗漱,保镖挡着门口不准她出去,她没有机会找警察叔叔。
上官醒并没有像漂亮阿姨口中所说的那样,第二天来看她。
她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吃穿不愁,还能看动画片,保姆阿姨每天都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每天都有新裙子穿,渐渐她也不再恐慌。
她向来嘴甜,总会把保姆夸的喜笑颜开,保姆阿姨也会夸她,说她是个漂亮的小机灵鬼。
一个星期后,紧闭的铁门终于开了。
来人又是一个生面孔,保姆和保镖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卓雅被带走了,怀里抱着上官醒送她的粉红豹,她坐在车子里,趴在窗户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大房子。
她好奇的问身边的人:“是上官叔叔让您来接我的吗?”
身边的人没有跟她讲话。
路途遥远,她自己和粉红豹玩累了,靠着车座睡着了,再醒来,她便来到了贺兰家。
这里是一切痛苦的开端。
她见到了上官醒,开心的和她打招呼,刚到她身边,却被人拦住。
上官醒看了一眼她身后,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转身躲进了她妈妈怀里,手臂被拉出去,系上橡胶管。
卓雅也被抽了一管血,她没有人安慰也没有人抱,安安静静地坐在空荡奢华的厅堂沙发上。
直到刚才那个穿着白大褂抽血的叔叔两手空空的回来,对上官醒妈妈说了句:“陈女士,贺兰女士和上官先生在二楼茶室喝茶。”
陈女士下一秒就牵着上官醒往二楼走去。
卓雅想跟上去,再次不被允许。
日渐西斜,树叶沙沙,春天的风总是夹杂着几丝花香,卓雅的目光被窗台上的兰花吸引,而兰花的方向,是绚烂无比的晚霞。
兰花和晚霞融合在一起,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渐渐橙红褪去,天际迎来它的蓝调时刻。
茶室里,大人们坐在一起喝茶,贺兰声和上官醒在另一边看书玩玩具。
大人们说着客套话,早慧的贺兰声佯装看书,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
“孩子们还小,谈婚论嫁还早着呢,最后得看孩子们自己的意向。”
贺兰声听得出来,上官先生和陈女士这是拐着弯的表示自己并没有和贺兰家联姻的意向。
“对,不急不急。”
爸妈这边也没把话说的太死。
贺兰声知道爸妈想让他和上官醒联姻,完全是因为上官醒和他的血型一致。
他们都是罕见血型,而他自幼身体虚弱,定期需要输血,虽然家里的医院有血库,但因血型太稀有,全国上下几乎找不出多少,更别提自主献血了,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上官家的女儿和他一样血型,便动了不好的心思。
想到这里,贺兰声苦笑了一声,怕引起注意,又欲盖弥彰的翻了一页书,他记得爸妈去上官家提起联姻这件事的时候,上官先生和陈女士还是喜笑颜开的,真有了和贺兰家联姻的打算。
而他故意走漏了风声。
上官先生深入了解后也变了脸色,多次委婉拒绝后,爸妈却动了威逼利诱的心思,导致上官先生和陈女士到处寻找上官醒的“替代品”。
如今“替代品”找到了,贺兰家却仍有意向和上官家联姻,毕竟他的身体状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解,上官醒与他还算门当户对,身边有个定心丸总是利大于弊。
可他并不想这样。
如果他的生命需要伤害他人来维系,还不如顺其自然,该活活该死死。
贺兰声合上书,起身走向茶室,穿着定制棕格西装,像个小绅士:“叔叔阿姨,爸妈,我失陪一下。”
听见妈妈那句你去忙吧,贺兰声才转身离开,从茶室出来,到连廊,到楼梯,又慢慢退回到连廊。
入户大堂是两层的挑空,从连廊往下看去,刚好能看到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女孩。
女孩东张西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雕像油画花草盆景,怀里还抱着一只粉红豹。
这就是上官家费尽心力找来的“替代品”,可是谁的命不是命。
“阿姨,我想去洗手间。”卓雅抱着粉红豹,和一旁盯着她的保姆说话。
保姆领着她去了洗手间。
等卓雅从洗手间再回到前厅沙发上时,多了一张生面孔。
“等了这么久,渴不渴?”贺兰声默默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
他们的故事,从一句简单日常的问候开始。
后来的很多年,她常常会觉得不可思议,他在昼夜交替的蓝调时刻出现,给她倒了杯热茶。
他说:“不苦。”
她喝下去,还是觉得苦。
窗户还没关,春风仍然裹挟着芳香,夜阑珊,花未眠,街灯照亮了满园春色。
贺兰声笑起来很好看,这是卓雅对他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