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戏,是她的独角戏。
兰晓往楼下走去,像落逃公主,过道两侧墙壁上的油画在余光里都变得模糊。
沐景晨追出来,重复刚才的问题:“你要去哪?”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同沐景晨一样,离开那个房间。
上官醒喊道:“兰晓,你不能走!我还有话跟你讲。”说着便追了过去。
“你不要再去打扰她!”卓雅拉住上官醒,语气不悦,两人拉扯一番,卓雅败下阵来。
上官醒:“现在受到伤害的是我的孩子!”
卓雅往回推她:“你还是这么自私自利!”
兰晓加快脚步,无视后面的争吵,慢慢从快走变成小跑,沐景晨也紧随其后。
沐星爵捂着正在流血的肩膀跟在沐风身后,沐风抱住被推得踉跄的妻子。
“看好她!”卓雅怒斥,扭头就走,边走边拨通一个电话。
兰晓一路跑到楼下大厅,跑出酒店,酒店外聚集了一群捕风捉影的记者,架着机器蜂拥而上。
“有人出来了!”
“是兰小姐。”
“快去快去!后面还有人。”
兰晓微微勾唇,泛红的眼眶顷刻间流淌出泪水:“帮帮我,救救我。”
记者:“兰小姐,请问您长期受家人虐待这件事是否属实?”
兰晓红着眼睛,恐惧的看向身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趁人群还没有完全聚集,哭着推开三两个记者,抢跑出去。
一路往大桥跑去。
沐景晨被围在了原地:“兰晓!!让开!”他推搡着记者,目光跟着兰晓的身影越放越长,直到快要看不见她。
沐风还是没拦住上官醒,赶忙去追,把沐星爵托付给兰印,带他去医院包扎,余悔戴上帽子打算悄然离去,兰薪和卓雅也相继去到楼下。
国内外记者将他们团团围住,迫切的想要挖掘南淮两个豪门大企的第一手资料。
据知情人透露,沐家和兰家来往密切,其间存在不正当交易,而最大的受害者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兰家的大小姐,兰晓。
“兰先生,有人爆料您在二十年前就已发生婚外情,并育有一子,这件事您的太太卓雅知情吗?”
“沐先生,两年前您强迫兰小姐给沐太太献血的事,是真的吗?”
“兰先生,您和沐先生是否存在不正当交易,两年前您女儿兰晓休学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沐先生,众所周知,献血一次不宜超过400cc,可据知情人爆料,兰小姐给沐太太输血时,被关在里面直到手术结束,其间被抽掉的血不止400cc,您是否为了救沐太太,故意将兰小姐扣在手术室,强制输血至昏厥。”
兰薪和沐风被记者围聚在一起,摄像机几乎要怼脸拍,麦克风快要送到他们的嘴巴里。
“沐太太,兰晓为您输血救命的事,您是否知情?”
“卓雅女士,关于丈夫婚内出轨多年,且育有一子的行为,您是否被蒙在鼓里,对此有何想法?”
上官醒和卓雅这边也好不了多少,直到某个记者眼尖的发现了戴着鸭舌帽的余悔。
记者早就被收买,宫辞和兰晓也将余悔的外形照片曝光给了媒体,绝对不能放掉这个大话题。
“那个就是兰薪先生的私生子!”
“快去采访一下。”
余悔被拦住去路,一部分被宫辞收买的记者,态度格外针对,趁其不备一手打掉他的鸭舌帽,那张和兰薪有几分像的脸,暴露在媒体面前。
兰印扶着沐星爵,趁乱离开。
兰晓已经跑到了大桥上,跨过栏杆,欲要跳河的样子,零星几个记者追着她跑出来,见她如此也不敢靠太近。
记者急忙安抚:“兰小姐,有话好好说,别冲动,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帮你。”
“你们别再过来了!你们帮不了我的!”兰晓歇斯底里,像受惊的小白兔。
记者:“兰小姐,您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们。”
兰晓哽咽道:“我不想活了,我太痛苦了!”
记者表面良善,仍然不忘挖掘第一手资料:“您究竟遭遇了什么?”
兰晓装作被安抚成功的模样,看向那个眼里写满新闻素材的男记者,故作犹豫:“你们,真的能帮我吗?”
“能,我能。”记者往前走了两步,拉近距离。
兰晓泪如雨下:“余悔他骗我,他和爸爸都骗了我!我竟然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过,我不想活了!”
记者怕她跳海,连忙劝阻:“不!这不是你的错。”
兰晓苦笑,看向记者身后的镜头:“我不想再抽血了,不想吃药,他们把我按在手术台上,不让我走,我好怕,好疼……”
记者见缝插针:“所以,是沐先生强制您输血的对吗?您两年前休学也是因为这个,对吗?”
只要点头,只要兰晓点头。
她死就死了,跳就跳了,这样更有话题度。
记者眸底的阴暗快要遏制不住,躁动的心,澎湃如海浪。
“不是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逼我了!”兰晓微微一笑,视线拉长,轻轻后仰,如深空下坠,先是失重感接着便坠落深海,被海水围困。
沐景晨跑到护栏边,没能抓住她,纵身跳海,毫无顾忌。
大桥上的人越来越多,记者行人警察救护车也相继赶到。
海面折射灯火,微风吹过,波光粼粼一片。
沐景晨破水而出,浪花四溅,拖着兰晓游到岸边。
上了岸,兰晓推开他:“我不用你救!”她会游泳,她有分寸,她才不会因为这些人去死。
沐景晨伸手梳理了两下她湿漉漉的头发,凑到她唇边吻她。
兰晓打了他一巴掌:“你有病啊!滚开!”
沐景晨的脸被打偏过去,他低头看着岸上的泥土青草,眼神淡淡。
他好像找到解决这一切的办法了。
“兰晓,你开心了吗?”
走到这一步,把真相公之于众,她开心了吗?如果这样她是开心的,那他死掉,她会不会更开心。
他死了,沐家人会为他哀伤,他的家人难过,他的家庭支离破碎,她也会很开心吧。
“兰晓,你每天看见我在你面前晃,是不是非常恨,恨不得我去死掉?”
兰晓愣了几秒,哼笑了两声:“对,我很开心,我就是特别恨你!”
不止是她,如今暴露在媒体下的每一个沐家和兰家人,她都恨,她也恨自己,恨自己对沐景晨产生了十七岁以后便不该再存在的情感。
少女幻想中的美妙恋爱并没有如期而至,张冠李戴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畸形情感。
她扼杀掉的不止是意气风发的沐景晨,还有坦率张扬的自我。
沐景晨苦笑:“那我……”
“那你就去死掉好了。”兰晓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
救援人员越来越近,两人静默对望。
七天后……
在法国发生的种种蔓延到国内,发酵的人尽皆知,关于兰晓因病休学和沐景晨为爱复读的事,也在豪门圈里成为热谈。
沐家和兰家风波四起。
牵一发而动全身,与沐兰两家姻亲的祁家和成家也有些坐不住了。
而秘密计划这一切的兰晓,失踪了。
有人猜测是沐风和兰薪将其藏匿,以免她说出其他真相,也有人认为兰晓是故意在此刻躲避媒体,不愿牵扯其中。
此时兰家……
兰薪正因余悔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兰印不回家,拒绝与他这个出轨的父亲沟通,而妻子卓雅提起了诉讼离婚。
余悔如愿回国,却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谁都瞧不起他,连父亲都不那么喜欢他。
私生子的身份并不光彩,而兰晓的那句“我竟然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过”也让媒体嗅到了流量的气息,大肆宣扬。
再看沐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强迫兰晓输血的事压了又压,毫无进展,有人蓄意操控,引导风向,公司形象备受影响。
上官醒和沐星晨被贴上了“吸血鬼”“白眼狼”的标签,网络骂声一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兰晓没有发声,更没有拿沐景晨“QJ”的事作为导火索。
然而没过多久,沐景晨,自杀了。
沐星爵发现沐景晨时,浴缸里的水已经被染红,但他还是醒着的,想必是刚割不久,亦或是伤口小,流血速度慢。
很显然,是后者。
沐景晨故意如此,是也想感受一下兰晓当时的绝望和痛苦,慢慢的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失掉。
随着血液流失,沐景晨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终是挣扎不过一心想要救他的沐星爵。
“星爵,别救我,别救我……”沐景晨低声哀求。
“你在说什么蠢话!”沐星爵喊了救护车,通知了沐风和上官醒。
医院里,沐景晨被抢救回来,手腕上缝了七针,其实伤口不大,但深度不浅,他是医学生,自有分寸和算计,什么样的伤口流血慢流血多,他很清楚。
他也算过大约多长时间能流完全身的血,所以挑了家里没人的时候,只是没想到,沐星爵一直盯着他。
沐风急匆匆赶到医院,这几天操劳不断,连鬓角都多了几丝白发,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沐景晨,心口像是被人剐了千万刀。
沐景晨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和上官醒初为人父母,多有不成熟,却是付出了最多的心血,他曾想过和上官醒只要这一个孩子,曾把所有的期待寄托在沐景晨身上。
沐景晨应该是沐家的骄傲和期许,是弟弟妹妹的榜样,不该像现在这样作践自己的生命。
“你这是在做什么?”沐风质问道。
沐景晨闭上双眼,选择不回答。
沐风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坐起来:“回答我的问题,沐景晨。”
沐景晨眼中无神,哼笑一声道:“爸,你和妈欠兰晓的,我来还。”
“是兰晓让你这么做的?”沐风问:“她去哪了?你知道吗?”
沐景晨又不讲话了。
上官醒追问:“兰晓跟你说了什么?”
沐景晨苦笑,躺回病床。
入夜时分,秋风渐起……
空旷的走廊上,来人娇小清瘦,身着红色连衣长裙和银白色镶钻高跟鞋,原本乌黑笔直的长发烫了卷。
她轻轻打开病房门。
病床上的沐景晨早已苏醒。
兰晓站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视线流连在他包着纱布的右手腕上,伤成这样,不知道以后还拿不拿得了手术刀。
她只是来看看他死了没,看起来还活着。
兰晓转身往门口走去。
“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