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无奈,怎么回答都是错,总之逃不过被萧九念一顿奚落,他索性闭上嘴,只等着萧九念今天打算怎么发落他。
萧九念拿起一本奏章扫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萧宴,“你今天倒是老实,怎么不和我顶嘴了。”
萧宴心想,我哪敢哪。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前萧九念不和他动真格的,他还没有那种辈分大一级压死人的感觉,这一次萧九念真板着脸要揍他,萧宴才意识到叔侄就是叔侄,他能够和萧九念嘻嘻哈哈,真到他犯错了,萧九念立马翻脸收拾他,谁拦都没用。
“侄儿不敢。”
“你不敢,”萧九念冷笑,“大公子铁骨铮铮,不是还让我好好反省怎么怜爱晚辈吗。”
萧宴再次想回到十日前收回自己的狂言,“侄儿无心之言,小叔父多担待。”
萧九念一副懒得和他计较的神色,说道,“你起来,请坐。省得你出去说我苛待你。”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萧宴坐。
说实话,萧宴不太敢。
萧九念的脾气真是神鬼莫测,他觉得小叔父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的烟花,他现在已经有些对萧九念敬而远之的冲动。
“怎么,不敢坐。”
萧九念这么一说,萧宴又觉得自己现在怂显得过于丢人,坐就坐,萧九念能把他怎么着,大不了就是找罪名再揍他一顿呗。他骄傲地心想,自己皮糙肉厚的确实也抗揍。
想归想,到坐的时候还不敢直接坐实了,只虚坐了半拉屁股,一边小心窥视着萧九念的表情。
“少东张西望的,”萧九念似乎对他的一系列小动作都谙熟于心 ,丢过来一本奏章,直接说,“念。”
萧宴出身镇边侯府,无职无权,奏章这种东西他没资格看。萧九念是当朝楚王,所有人都知道女皇陛下只有他一个儿子,将来皇位八九不离十是要传给萧九念的。女皇让萧九念跟着六部学习政务,现在六部忙着巴结他,无所谓他把奏章带回自己的住处,他可以任性,但是萧宴不能看。
“磨蹭什么,叫你念就念,谁还敢越过我找你的麻烦不成。”
萧宴和萧九念的身份之间,隔了一层君臣,萧九念是储君,他是臣。还隔了一层叔侄,萧九念是他正经的叔叔,他是侄儿。其实萧宴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一点是,他知道萧九念不会无缘无故把他叫来念奏章,这折子上写的也许就是他关心的事。
他现在关心什么?当然是长洲战况,苏禹卿的下落。
“臣费七请二爷安,二爷安好否?听闻二爷关切长洲战事,特来禀告。”
这折子是费七写的,萧宴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是他至少看明白了,这则奏章走得不是官府的路子,禀告的人也不是女皇陛下,而是萧九念。
费七在折子上讲了西南驻军指挥使熊添的叛乱,讲了他无意中在雁荡山林中找到了副指挥使苏禹卿的下落,还讲了雁荡现任山匪首领苟崖。
可以说,萧宴关心的事几乎都在这里了。
“我念完了。”萧宴说。
“想问什么就问,”萧九念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他满腹问号,丢出来这么一句。
萧宴其实在看到苏禹卿下落的那一刻心里悬着的石头就落下了,这十日来,他一直在担心禹卿是否真的出事。如果他没能在禹卿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那他这兄弟当得还有什么用。
现在萧九念主动把长洲的情况让他知道,安了他的心,他其实是感激的。
可是这感激不能说,萧宴觉得如果自己现在当着萧九念的面深情款款地说,“原来小叔父一直在留意长洲的事,得了消息特意叫我过来告诉我,对我真好。”
依萧九念的脾气肯定当场用冷飕飕的眼神把他冻住,一句,“你就得出这个结论?退下。”就把他打发了。
而且萧九念那看智障一样的眼神,即使粗心如萧宴自己,也会时不时觉得受伤啊。
综上,萧宴决定假装什么都没感受到。
“侄儿实在没什么可问的。”
萧九念手中的笔杆停住了。
萧宴看见了萧九念的动作,心里嘚瑟,出乎意料了吧,我就不问,看你还怎么有机会找我麻烦,他心里暗爽。
“你知道费七是谁,”萧九念开始问起萧宴。
“回小叔父,侄儿不知道。”
“那你也不关心你的好朋友如今怎么样了。”
萧宴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忍住千万不能笑出声,平静地说,“有小叔父运筹帷幄,还有小叔父的手下坐镇长洲,想必禹卿不会有什么大碍。”
萧九念深吸一口气,手中的笔杆都收紧了,“哈,大公子如今果真不得了,城府见长。”
萧宴找乐子上瘾,忍不住又加一把火,“侄儿不敢,全是小叔父教导有方啊。”
萧九念瞪向他的眼睛已经忍不住冒火,还在努力地忍,但是整个人看上去都像个正要扎人的刺猬,“好,既然是我教导有方,我就再教导你一次,来,写封回信发往长洲。”
这就是萧宴的盲区了,他自幼喜好习武,一手烂字是他老爹萧定疆都不忍直视的程度。如果是这样也还好,可萧宴偶尔还会写白字,在萧九念面前写就有些不妙了。
“来,你坐这里写。”
萧九念想整人的时候行动力是超凡的,给他展开了空白签纸,连笔都润好了墨,丝毫不给萧宴拒绝的机会。
“小叔父。”
萧九念说,“别叫我,过来我口述你来写,萧家子弟不求文治武功多么高超,至少要求你不写白字,这标准不过分吧。”
萧宴张了张嘴,苦笑,“那我要是一时手滑写错了呢。”
萧九念弹了弹一旁的镇尺,斩钉截铁,“手板伺候。”
——
萧宴走出暖阁,沈潮平迎了过来,看他托着右手出来的,忍不住喽两眼,见他右手手掌红肿,心里猜了个大概,小声说,“别招惹二爷。”
“我没招他,”萧宴当然不会承认他确实心里有气,非要和萧九念对着干,哪怕挨揍都在所不惜。
“那这是闹哪出?”
萧宴小心地往手掌心吹气,手掌处的伤疼得一抽一抽的,“责我写白字呢,你也没跟我说过二爷还有好为人师的习惯。”
“嗤,”沈潮平嘲笑他,“二爷习惯多着呢,大公子还是回去下下苦功,早日过关,不然你就会知道二爷不仅好为人师,还非得盯着学生出师了才放过,不然这篇翻不过去了。”
“意思是他明天还找我?”
沈潮平认可地点头,“后天,大后天,都说不准。”
“小棒受大棒走,要不我出去躲两天算了。”
沈潮平总是被萧宴的大无畏精神感到惊讶,“我的大公子哎,您能躲去哪里?”
“真有个好去处,保准二爷放我一马。”
沈潮平做洗耳恭听状,就看见萧宴遥遥一指皇宫,“进宫,我去找女皇陛下评评理去。”
——
长洲,费七的营地内,接近中饭的时间,后厨的人忙忙碌碌。
张瑞阳正在忙着洗菜,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许是因为做的事是他的爱好之一,干起来不仅上手快,还赢得了营地上下一致认可。
“老张,来,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帮我。”负责带他的主厨把他叫到一边。
见他神神秘秘的,张瑞阳笑问,“什么事?”
“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咱们营地后边有片竹林,就是有人把守不让进的那里。”
张瑞阳心里砰砰直跳,实际上自从得知苏禹卿可能就在这个营地的消息后,空闲了他就会悄悄地去找,这几天的功夫能去的地方都去看了,没有一点儿眉目。如果让费大人帮忙找,张瑞阳总觉得张不开这个口,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很信任费七,可有关苏禹卿的事他就是不愿意让费七知道。
这两日,他找人问了营地还有哪些隐秘些的地方,问出来的其中一个地方就是后边的竹林。听说那里有人把守很是神秘。张瑞阳正愁怎么去偷偷看一看,万一有苏禹卿的下落呢。
“不太清楚,怎么了?”
主厨说,“老张你真是消息不灵通,你不知道吗,那里住着我们费大人的相好,听说长得跟画里的人似的,就是有点病,费大人宝贝他,把他放在竹林那边养病,一般不让人见。”
张瑞阳想到那个费大人竟然还有‘金屋藏娇’的喜好,不由觉得人不可貌相。既然是费大人的相好,看来禹卿不在那里,接下来他得去别的地方看看。
“是这样,费大人有事出营地几天,让我给他那相好送饭,可是你知道我孩子病了,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希望老兄你能帮帮我,替我给那竹林里的人送饭。”
张瑞阳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了。
“真是麻烦你了,中午饭时间快到了,你看着等会儿忙完做个啥给人送去,谢谢了。”
到了中午饭时间,张瑞阳提了饭盒去主厨告诉他的地方,走过一片竹林,果然看见一栋小木屋。
守门的人问清楚他的身份,摆手放行。
张瑞阳走上竹子铺就的台阶上,轻轻敲了下门。
门应声而开,一个浑身裹着厚厚纱布的青年给他开门。
张瑞阳没细看,心想,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亲手来开门。他过意不去,赶紧说,“别忙,您快进里面休息。”
他站在门口的时候背光,看不清这人的模样,现在跟着进来,定睛一看,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没下来。
“苏禹卿,你,你没死啊。”
一路跋涉的辛酸,中间经历艰险时的难过,都因为看见这个比他高半头的身影而再也绷不住。张瑞阳把饭盒放在地上,上前箍住他脖子,狠狠地给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被你吓坏了,我来长洲时,遇到了萧少将军,他也忙着来长洲找你,大家都很担心你。”
他松开苏禹卿,准备细细打量这个人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刚松开,就对上苏禹卿毫无温度的眼神,看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你是?”苏禹卿皱起眉头,“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