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肆见郁珂出了府,欲要去拦,不过迈出两三步的距离,便忽的发觉身后有一阵劲风冲来,无奈只得反手去接那招。
不过三两个回合,楚肆便有些招架不住,纵得自己武艺不落下乘,与眼前以黑布覆面之人相比依旧相去甚远。然尽管他蓄意掩了招式,惯用剑刺挑,可那身形步法颇有大开大合南蛮之勇。
最后尽力挡了几下,终还是叫那刺客近了身,楚肆突觉颈后剧痛,便不由得昏死了过去。
前院的钊翮与那些个官员亲王轮番试了投壶射箭飞花令,见楚肆迟迟不来报心生疑窦,对身后侍着的楚六投了个眼神,教他去探探。
楚六作揖领命,退了下去。钊翮皱了皱眉,须臾听到又有人嚷着喊郧国公作陪,复又挂上含笑的面孔滑进了人堆里。
宋懿安与康宸妃分坐堂屋高座,抿着杯中刚赏下来的顾渚紫笋,似笑非笑地看着院中与众人详谈甚欢的郧国公。
女眷所谈与男客惯常话题一般无趣,左右不过是议亲攀比或又是交换市井杂谈,宋懿安听着无聊的紧,脑中思索着与皇兄所策,恍然有些走神,直至有人唤她两三声才应了过来。
“这些个雕花蜜饯垂手八盘好吃的紧,帝姬是何处寻得的?”抬眼间又是那孙兆安的夫人出了声,不知从何处归席,拈着块雕花梅球便发了问。
宋懿安会了意,微笑颔首道,“孙娘子,这是我兄长送我的厨子所做,听说是从江南来的绝活高手,可不是他处可买得的,你若是喜欢,不妨多带些回去。”
“可不光是这餐前果子,这厨子做下酒十五盏与劝酒十味更是一绝,我瞧着天色也不早,母妃,要不直接开席罢”。宋懿安伸手拉住身侧的康宸妃,那贵妇才从与他人所聊杂事中回了神,笑笑道“本宫在这郧国公府已有半日,若是留着用膳坏了规矩,不若本宫先回去了,你们小年轻辈儿的好好消遣消遣。”
她伸手拍拍挽着自己的宋懿安,示意身后嬷嬷扶自己起了身,众人忙不迭站起来行了个礼,随着施施然同屋外忙着投壶的郧国公打了个招呼的康宸妃到了郧国公府大门口,目送着那辆装扮华贵的三匹青盖车远去。
宋懿安在人群中穿行,而后挽住了钊翮的胳膊,后者身形一顿,只对宋懿安温柔勾唇,引得身旁男女一阵揶揄哄笑。
帝姬红着脸,拽着郧国公走在人群前沿,一路到了设好坐席的后厅。虽未有排座,众人也按着官衔地位定了位次,携亲眷举杯,将案上酒盅一饮而尽。
盏落之际,雅乐骤起,舞姬鱼贯而入。几人身着彩衣,头戴珠翠,舞姿不凡,席间有几位好这口的一眼便瞧出这些个乐工舞者皆非民间所有,怕不是宫中所出。
再瞧那桌上菜样,鸳鸯炸肚、江鳐生、洗手蟹、沙鱼脍林林总总七八样,普通官员家都难尝几次鲜,在这郧国公府也不过是招待宾客所食,更不提那醒目的官酿熟水。
是只有这郧国公夫妇得恩宠,还是那秦王也得圣意?众人有霎时惊恐,不过觥筹交错间,却也将这些抛之与脑后,与那些个旧识新友攀谈了起来。
钊翮有些意外,席间总有人寻各种由头与自己敬酒。想来是见秦王兄妹得势想捧个臭脚,左右自己前些时日称病拒了好些个同僚,也不好推拒,便一一应下。纵然一直提醒自个儿莫要倒了,终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失了神智,晕乎乎醉醺醺的不知喝到了几晌,直至月上枝头,才被宋懿安沉默着搀回了房内。
宋懿安搅了个热手帕替钊翮净了身,而后伏在床前盯着他高耸的鼻梁。她伸手点了点这位所谓枕边人轻抖着的长睫,垂了眸子,也梳洗躺上了床,只是不知是那酒劲引得头疼还是如何,宋懿安一夜无眠。
翌日,钊翮悠悠转醒,宿醉的头疼叫他有些难受,缓了一会儿还是起了身,见宋懿安独坐于铜鉴之前,一下一下梳着尚未绾髻的长发,似是起了有一会儿了。
“夫人”,钊翮声音有些沙哑,宋懿安应声回头,见他醒了便斟了盏茶来。“何时了,怎的不多睡会儿。”
宋懿安抿嘴笑笑“不过寅时,不耽误夫君画卯,我昨日未多饮,便也不贪多睡,本想着快到时辰了叫你,你自己倒是醒了。”
钊翮将盏中尚有余温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叫了婢女进门服侍梳洗更衣,不过半晌踏出了屋门。
楚六等了一晚,终于见着了机会,附耳报了郁珂失踪,楚肆被人击晕捆于柴房的消息。盛怒的钊翮一脚踹了出去,楚六生生挨住,只能忙不迭跪下请罪。
“何事竟惹的公爷如此动怒”宋懿安倚在温康身上,懒洋洋问了嘴。不知是否钊翮心理原因作祟,他总觉得宋懿安语气神态带了些讥讽嘲弄的意味。
紫红色官袍下的手紧了又松,钊翮状似无意道“郁珂像是离府了,夫人可晓得?”
“啊?郁珂姑娘走了,今后谁还陪我消遣作乐啊,”宋懿安拧眉撅嘴,全是瑕疵的演了副娇憨可惜的样子。“不过姑娘她早是他人妇他人母,想离府也无有什么问题,毕竟不是咱们郧国公府的,也没道理拘着她呀”
钊翮见宋懿安这装傻的模样,也未多言语,哼笑一声踏出院子,一边叫楚六速速带人去寻,一边叫人备车去拜访屿城厢史,若郁珂真得了宋懿安相助,定会拿到照牒路引往西边去进大理,不过一晚功夫她一个姑娘想也走不出多远,现在得了去向追也不是难事。
宋懿安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三下。侍女无声地呈上铜盆,将那封密信的灰烬碾作更细碎的尘。一缕青烟从盆中升起,在她眉间缠绕片刻,又散入晨光之中。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盛,让她想起大婚那日自己鬓边也簪过这样艳的花。铜镜里映出的脸依旧年轻,只是眼底那点新妇特有的光彩,不知何时已消磨尽了。侍女正要为她绾发,却见她抬手制止,只将一支素银簪子斜斜插在松松挽起的发髻上。
前院传来马匹嘶鸣声,想是钊翮已带人出府寻人。宋懿安垂眸整了整袖口,忽然想起郁珂离府前夜,她们在廊下对弈时,那姑娘指尖捏着的黑子久久未落,终了回:"帝姬今日的栀子香,闻着叫人心里透亮。"
多讨喜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