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温家的人都已入睡。温家府邸祥和一片,今夜的晚风似乎小了许多。
顾余州的屋子在西苑的偏房,离温谨言的主屋隔了一道廊庭四五间小屋,离得不近。顾余州平常不会睡得太沉,许是常年在南境的缘故,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
例如现在,那只从家里抱来的白猫,以往都是睡在身边的,也不知白猫儿是否是饿了。趴着的雪团起身跳下床榻,然后跑到门前挠门。
爪子挠在门上,那声音听得人心燥,同时也惊醒了笼中的狐狸。
狐狸和猫本就不对付,被猫儿这样吵醒,狐狸两眼看着猫儿呲起牙来。
顾余州睁开眼坐起身来看着俩不对付的小家伙皱起眉来,白猫不与狐狸计较,用爪子扒开门后就溜了出去。
“...你去哪儿”
这里可是病秧子的地盘!顾余州见势不对,忙抓起一旁的衣物边穿边往外跑。
深夜里,院中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顾余州出了自己的屋子,就看见那小没良心在廊庭的拐角处消失。他忙跟过去,只见白猫蹲在草丛外,嘴里咬着刚捕来的猎物。
松了口气,他轻步走过去。不远两个人影朝这边过来,顾余州下意识地躲在了石柱的后边。
“谁!”
侍卫警惕地看着草丛的方向,二人举着火把就要走过去。忽地,一团雪白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二人瞧见是只猫,不由都松了口气。转身又继续巡逻。
待侍卫走远,顾余州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才发觉那小没良心把自己带到了寒恒轩附近。西苑这地方,不仅白日里有侍卫看守,到了夜里他们还要巡逻。让他意外的是,今日夜里看守温谨言主屋外的侍卫少了一半。
白猫儿蹲坐在原地,舔舐着爪子。显然是填饱了肚子。顾余州悄声走近,弯腰一把将白猫儿抓住抱进怀里。白猫儿在人怀里挣扎了下,嗅到熟悉的气味立马安分了,只是抬起脑袋对人喵呜叫唤一声。
“大半夜的,净折腾。”
顾余州准备抱着猫儿回去,转身间瞥见一堆人提着灯笼朝寒恒轩去。心下疑惑,顾余州放下了怀里的猫,低喃:“莫不是那病秧子出事了?”
“吱呀——”
房门被打开,顾余州躲在不远的石像后边,看着屋里的男人走了出来。借着笼火,夜里温谨言穿了一袭墨色的衣袍,手里握着白色的汤婆子。
也不知道这病秧子大晚上的不睡觉,要去哪儿,整得神神秘秘的。
眼看着温谨言一行人出了寒恒轩,顾余州小心地跟了上去。只见那人出了西苑,然后朝温家大门的方向过去。
温府外边,停靠着一辆黑色的马车。温家大门小心翼翼地打开,几个仆人打着灯笼照明走了出来,直到人上了马车,几个奴仆这才返回温府。顾余州从墙头上翻身而下,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不经眯起了眸子。
顾余州还是跟了过去,马车行驶得缓慢,人也没废多少力气。很快马车拐角离开了红官道,来到了寂静的武鸣道上,然后缓慢直行。四下无人,只能隐约听到打更人的声音。
街边小铺外挂着的灯笼被风猛然吹灭,顾余州一下子顿在了原地,挑眸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人,神色沉了沉。
死士....
“请回。”
来人如是说道。
视线绕过面前的人,他看着远去的马车,这个方向是....皇宫...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车帘被人给掀开。宫门前的魏全不知道在此等了多久,见到马车停后,连忙上前去,人抬手,车上的温谨言毫不客气地由他搀扶下了马车。
收回了手,又捂起了汤婆子。魏全往旁边退了几步,给人让开道来。温谨言走向一旁放着早就准备好的轿撵。
“起!”
轿撵被稳稳抬起送入了皇宫,魏全不紧不慢地跟在轿撵的左侧。
太宴宫里宫外的侍卫都换成了黑骑,侍候的婢女和侍监也都被打发老远。整个太宴宫森严肃穆。一顶轿撵被抬进了太宴宫的大门。
轿撵落地,魏全上前帮人把帘子掀起,温谨言下了轿撵。
太宴宫的寂静的长廊,一扇扇缕空雕花的朱漆门被打开,一排排长明灯燃起,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
空空荡荡的大殿里,烛火曳曳。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渐渐拉进。
长廊里传来脚步声。那声音轻极了,随着影子拉进一同入太宴,太宴宫外边响起了古老的钟声,沉重地敲击着让人难以忽视。
大殿的中央摆置了长方形的案几,上面放了两壶酒酿和酒盏。温谨言微垂着眸,清冷的脸庞不似往日般苍白,人捂着汤婆子也没有要向人行礼的样子,直接走到云帝面前,坐了下去。可谓是与人平起平坐。
魏全躬身走开,他将一道道卷帘拉了下来,然后走到云帝的身边。蹲下身去,为两人斟酒。
对于眼前男人的行为,云帝也不恼。两人近半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温谨言拈起酒盏,浅尝。
“你与岁华,可还有联系?”云帝轻问,把玩酒盏。
温谨言则淡淡道:“至从他去了冬凌川,已经二十多年没与我联系了,你若不提,我都已经忘了。”
“忘了倒也正常,你从不记这些。”云帝笑笑摇头,将手中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温衍,你应该知道若岁华找到那样东西,对你并无半分好处。”
温谨言手顿了,只听人继续说:“他已经引起了四族的不满。先帝仙逝前曾与朕说过,你若自由了,樾京就乱了。”
“那你同意将顾余州放到我身边来,就不怕我身上的诅印早些解除吗?”温谨言平静地说,“你的父皇应该没有告诉过你,我恨樾京,恨四族。”
若得以自由,整个樾京将会是他平熄怒火的东西。
漆黑的瞳色里,戾气汹涌浮动,被他克制得很好。
“岁华说过顾余州能让你解脱,也许解脱的含义是另一个了。”云帝看着他,认真地吐出两个字:“死亡。”
温谨言闻言,面上一冷嗤笑出声,“你是觉得他能杀我?”
“不是觉得,朕是不信。同意将他放在你身边,只是想看看司书到底有多神,再者,你死了,对皇庭与四族来说,最不想看到的。”云帝顿了下,眯起眸。眸中渐渐起了杀意,“若是你觉得不满,可以除掉他。”
“啧,圣上这般,可叫顾家忠将一干人寒了心。”
云帝收敛了杀气,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我从未想过你死,只是想到哪天夏朝余孽都消失后,你该如何是好?”
见他沉默,人又叹息一声:“四族不可能放你自由,顾家小子是朕留给你的底牌。”
等到夏朝余孽,隐族人一切清楚干净彻底后,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四族不会放他离开,还会对他有所顾及,到时候他唯一的归宿只怕是藏烬谷下的帝陵。
那比冬凌寒川还要冷的地方,帝陵黑暗无尽。以及那口黑沉沉冰冷无比的棺椁……
想到此处,密长睫羽下那双眸子忍不住露出讽刺,人冷然道:“我要去雾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