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婕视角︱高中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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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时候,我和谷思翰还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因为经常一起上下学,经常被班里人起哄。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叫徐如玉,长得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性格很豪迈也很大气,脾气也很好。
暑假的一天,她来找我做社团的服设作业,她推开社团教室的门时,我正在给谷思翰的校服补扣子——上周篮球赛他为了抢球,把第二颗纽扣崩飞了。
七月的阳光穿过窗户,在蕾丝面料上投下扭曲的光斑。她抓起我放在一边缝到一半的腰封往身上比划,漫不经心的问:
“我来是想问你,你和谷思翰是一对吗?”
我觉得奇怪,说:
“谷思翰啊……他就是个……中央空调啦,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细碎光斑,她突然凑近我耳边:
“真的吗,但我觉得谷思翰打球的样子特别帅,人也不错。”
针尖戳进指腹的瞬间,我听见自己说:
“他从小就这样,打球时像只撒欢的金毛。”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个比喻太私密,像是暴露了藏在日记本里的心事。
缝纫机的哒哒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徐如玉把玩着桌子上谷思翰送给我的粉色保温杯——杯底还粘着他试图洗掉的番茄酱渍——:
“真的?那你对他有什么感觉啊,你要是没感觉那我去追他喽?”
窗外的蝉突然集体噤声。我数着绷架上歪斜的针脚,想起上周谷思翰在食堂挡开其他女生递来的橘子汽水:
“我对柑橘类过敏。”
他说话时喉结颤动,很明显在说谎,那种颤动和此刻徐如玉摇晃保温杯里冰块的节奏微妙重合。
我放下笔仔细的思考了一下。
“我们就是青梅竹马,而且他从小身边就很多女生围着。不知道,我可能只是会比较习惯他在我身边吧,不知道什么感觉。但你要约他出来就说你自己想约,别拉我下水。”
徐如玉立马一副懂了的表情,拿出手机给谷思翰打电话。
“喂,谷思翰,对是我,你这周末有空嘛,我想向你请教家庭作业。”
徐如玉拨通电话时,我正在给校服第二颗纽扣处缝五角星贴布。针脚歪歪扭扭,看上去很搞笑,像极了某人打篮球时的投篮弧线,这是我的恶作剧。
“就咱俩吗?不不!还有珂婕!”
一听到她果不其然的还是捎带上了我,我立马就想“给她一拳”。我张了张嘴又挥了挥拳头,但她完全不在意我。
“珂婕是不是在你旁边啊,让她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谷思翰低沉的嗓音,混着篮球撞击地面的回响。谷思翰的回答反而让我有些吃惊,徐如玉也懵了一下,捂住话筒冲我眨眼:
“他怎么知道的?他说要你接电话。”
当谷思翰准确捕捉到我压抑的呼吸时,徐如玉的指甲正掐进我手背——像高一那年谷思翰教我解压轴题,铅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的深痕。
“死不承认得了。”
徐如玉点了点头。
“哪有珂婕啊,你幻听了吧。”
我盯着工作台上未完成的五角星贴布——针脚是我故意缝歪的。
电流声突然炸响,谷思翰的冷笑带着金属质感:
“她喘气频率都要超过焦虑症临床标准了,建议去校医室测血氧,快让她接电话。”
我只好乖乖拿过电话,我接过手机时,听见背景音里他兄弟们起哄的笑声——这场景熟悉得令人心惊,就像上周他故意在我面前投中的三个三分球。
“好啊你珂婕,还在这给我搞这出,我这几天给你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干嘛去了。”
还没说话对面就是一通狂风暴雨般的语言攻势。说到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也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因为忙着做社团的设计作业,累得半死根本懒得看手机回消息,不只是他的,只要是不太紧急的消息我都没有回复。
“不是,我一会跟你解释这个,你就说去不去吧。”
“行啊,你去我就去。”
我又把电话递给徐如玉,示意她接着跟他说。
“那咱们就说定啦,下周六下午三点,暮色汽水咖啡厅见!”
“珂婕那丫头,行我知道了,到时候要我带哪本教材□□上说吧,挂啦。”
我冲着电话又挥起了拳头,心想这死小子又乱给我起外号。徐如玉倒是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时,杯壁上的冷凝水滴在我手绘的服装设计稿上。墨迹晕染开「共生主义」的课题标题——本该是成品设计图,我却坚持在角落画满金毛图案当做草稿。
“哎呀,看来我想下手都没有办法咯。”
徐如玉把冰块嚼得咯吱响,像在咬碎某个真相。
我这才翻出手机里20+的未读消息,最新一条停留在今早五点:
「保姆阿姨做了酒酿圆子,放你家冰箱第二格了。」
记忆突然闪回至小学六年级毕业的那个暑假。谷思翰搬走前夜,我们在老房子阁楼发现半罐发霉的糯米酒。他蘸着霉斑在窗玻璃写「等我回来」,而我在晨雾中假装没看见。
我,再次陷入了沉思。
周六的咖啡厅冷气开得像停尸间,冻得人指尖发麻。谷思翰外面穿着校服,第二颗纽扣微敞着,露出五角星刺绣的角,闪着微光。里面穿着我去年送的衬衫——我亲手设计的logo,天使的箭矢对准心脏的位置。
我们把习题集翻得哗啦作响,暮色汽水咖啡厅的玻璃窗映出我们三人的倒影。
他点单时特意给我要了小狗拉花的拿铁,说是「犒劳我补扣子的辛苦」。当他把歪歪扭扭的狗爪印拉花拿铁推过来的时候,氤氲的热气熏红了我的镜片。
徐如玉翻开数学练习册,指着一道立体几何题:
“这个辅助线怎么画?”
徐如玉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虚影,谷思翰突然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眼尾那颗我从小看到大的小痣。
他解题时总不自觉用拇指摩挲笔杆,这个习惯从高一帮我补习时就养成了。当他的笔尖继续在草稿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却突然顿住:
“珂婕你会吗,你来说说看。”
我盯着他领口的五角星贴布,突然想起他转学前,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解数学题的。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草稿纸上,将我们的影子重叠成暧昧的形状。
徐如玉在桌下踢我小腿:
“你不是说他是中央空调?”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盯着他袖口新沾的铅笔灰,此刻他正用同样严谨的笔触解立体几何题,我的小腿突然挨了徐如玉一记轻踢,低头发现谷思翰的草稿纸边缘密密麻麻写满"珂"字偏旁,像某种隐秘的密码。
谷思翰的膝盖也在桌布下紧贴过来,体温穿透校裤布料灼烧着我的皮肤。
“还行,剩下的我来说吧,这题的关键,”他突然用红笔圈住徐如玉本子上的图案,“是建立三维坐标系。”
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瞥向我的余光,但桌布下他的膝盖正紧贴我的膝盖是比解题步骤更灼热的心跳公式。
当徐如玉借口买奶茶离席,谷思翰从书包变魔术般掏出保温罐。酒酿圆子的甜香混着他袖口的松节油气息,在空调房里酿成危险的漩涡。
“怕你回家忘了,是阿姨做的。”
他腕表表盘反光照亮我泛红的耳尖,我吞咽着本该冰镇的甜品,喉咙却被醪糟灼痛,他突然伸手抹掉我嘴角的桂花,趁机将一枚奖牌塞进我掌心:
“上周篮球赛的。”
金属奖牌还残留着体温,刻痕里藏着道浅金色的漆——正是他球衣的数字。
“为什么要在设计作业上画金毛犬?”
暴雨突至时他忽然凑近,看着我的本子,铅笔尖在"共生主义"设计稿上戳出小洞,呼吸扫过我耳畔,我数着他睫毛在咖啡杯上的投影,发现比平时密了三倍。
“因为...”我摩挲着手中的铅笔,“你打球时像只撒欢的金毛。”
“那能给我吗?”
窗外响起今夏第一声惊雷,我点了点头,他拿着设计稿收回的手指上,我看见了那道熟悉的疤——高一帮我修八音盒时留下的,像道过早闭合的青春期裂缝。雨点悉数砸在玻璃窗上,徐如玉的“逃跑”短信瞬间亮起: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我就知道,他都不怎么看我,你还说他是中央空调。」
我抬头撞进谷思翰镜片后的沼泽,那里沉没着所有未寄出的明信片、缝歪的纽扣和不小心烤焦的饼干。
“高三开学第一周就要考试,”他把习题集推过来,铅笔尖在错题上画圈,“珂叔叔让我去你家辅导你数学题。”
我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在沉默中收起了本子。
雨幕中,「暮色汽水」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我们谁都没带伞。雨幕中的公交站台氤氲成水彩画,谷思翰把校服罩在我头顶,湿润的洗衣液香气混着他后颈的薄汗,发酵成青春期特有的青柠味,他说话时喉结擦过我额角的碎发:
"上周三那瓶汽水..."
"知道你不对柑橘过敏。"
我故意扯歪他第二颗纽扣的贴布,五角星在雨夜里闪着幼稚的金光。他忽然握住我作乱的手指,指尖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霓虹灯在水洼里碎成星子,我们踩着《菊次郎的夏天》的钢琴曲跳上末班车。湿透的校服下摆纠缠在一起,像这些年理不清的柠檬汽水和缝歪的纽扣。
后座醉汉的鼾声里,他忽然把头靠了过来:"其实昨天是家政课..."温热的鼻息惊飞我锁骨间的雨珠,"酒酿是我跟着保姆阿姨学着熬的。"
车灯掠过他泛红的耳尖,我数着他随呼吸起伏的睫毛。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弧度,我看着他重新扣好的衬衫纽扣,突然发现第二颗的位置永远开着,永远留给了那块五角星的贴布。
她抬起头,谷思翰正低头看着那张被他捏在指尖的设计稿,拇指缓慢地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金毛犬图案,像在反复确认什么似的。
他忽然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点狡黠:“你画的金毛挺丑。”
珂婕条件反射地想抢回来,手刚伸出去,他却顺势把设计稿折了两下,收进口袋:“不过,我喜欢。”
外头的雨声砸得越来越响,车里空气冷且湿润,但她的心口却像被什么填满了,涨得发烫,嘴巴也有些干涩。
雨水顺着车玻璃滴落,潮湿的气息弥漫在夜色里,谷思翰看着她发呆,笑了一下,突然伸出手,在她额前敲了一下:“你刚刚是不是脸红了?”
珂婕猛地甩开他的手:“没有!”
他也不恼,笑得愈发欠揍:“行吧,那你刚才盯着我看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低低地笑着,嗓音混着雨声,敲在她心尖。珂婕一时间哑口无言,谷思翰也不再说话。
雨声瓢泼,灯光昏黄,玻璃窗上映出两人肩并肩的剪影,暧昧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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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