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婕视角︱小学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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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阁楼上的秘密

小学六年级的那个夏天，A市的风带着炽热的潮气，楼下梧桐树的叶子在风里翻动，投下晃晃悠悠的影子。

谷思翰家老房子的阁楼，是我们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阁楼的木梯有些松动，每次踩上去都会发出吱呀声，但只要上去了，就像进入了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小小王国。

“你看这个。”他从角落的木箱里翻出一个玻璃罐头，里面是一团黏糊糊的东西，表面已经泛出霉点。

“……这是什么？”我皱起鼻子。

“糯米酒。”他凑近看了一眼，语气有点嫌弃，“但应该已经坏了。”

“你家怎么会有这个？”

“我爸以前泡的，估计放太久了。”他晃了晃罐子，忽然抬头看向阁楼唯一的小窗户，眼神闪了闪，“欸，我们可以拿这个……写点什么。”

说着，他伸手蘸了点发霉的酒糟，在玻璃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

——「等我回来。」

玻璃上泛起一层薄雾，字迹模糊不清，像是夏夜蝉鸣里不太真实的梦境。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木板上划来划去，最终什么也没说。

02. 那个夏天的晨雾

谷思翰搬走的那天，我没去送他。

不是因为不想送，而是……我害怕自己忍不住哭。

清晨，天蒙蒙亮，空气里带着潮湿的雾气，我一个人骑着小单车在巷子里绕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到了他家门口。

搬家公司已经来了，几个大人正在往车上搬箱子，他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脚边的行李箱，似乎有些恍惚。

我站在街角，躲在晨雾里，远远看着他，假装自己是个路过的陌生人。

那一刻，我才终于意识到，他真的要走了。

不是去旅行，也不是短暂离开，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

“思翰，该走了。”他妈妈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抬起脚，走向车门。

——等等，谷思翰！

我在心里大喊，可是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都喊不出来。

他握住车门的那一刻，忽然顿住，回头望了一眼——朝着阁楼的方向。

我知道，他在看那扇窗户。

玻璃上的字迹已经被晨雾遮住，糯米酒的痕迹可能早就干了，但他仍旧看了很久，直到有人催促，他才收回视线，钻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扬起一阵轻微的灰尘。

他没有看见我，而我也没有挥手。

晨雾渐渐散去，巷子恢复了安静。

那天以后，阁楼上的窗户被租户擦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03. “等我回来。”

再见到谷思翰，是三年后。

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真的回来了，甚至就搬到了我家隔壁楼，阳台紧紧挨着。

比起小时候，他长高了，不再是小时候有点幼稚的碎发，而是叛逆的留了个狼尾，背着书包走进高中教室的那天，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哇，新同学。”

“听说是转回来的。”

“等等，他是不是……认识珂婕？”

——是啊。

不仅认识。

当所有人还在窃窃私语时，他已经迈开长腿，直直地走到我身边，站定，低头看我。

他的眼神还是熟悉的那种冷静，但又带着点不太明显的期待。

“嗨。”他开口，嗓音比小时候低了些许，“……我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天阁楼上的窗户，想起晨雾里他停顿的背影，想起那个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

“嗯。”我看着他，嘴角弯起，“欢迎回来。”

后来某一天，他带着我回到了老房子。

阁楼的窗户已经换成了新的，玻璃干净得连灰尘都没有。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声笑了：“早知道该拿马克笔写。”

我也笑：“你那天回头的时候，是不是在看窗户？”

他没否认，声音很轻：“……嗯。”

“你以为那个字还在？”

“嗯。”

“可惜啊，早就没了。”

他转过头，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微微弯下腰，凑近我的耳边。

“没关系。”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低沉而温柔，“反正，我记得。”

04. 旧巷子，未曾消失的东西

“反正，我记得。”

他这么说的时候，声音低得像是夏夜里擦肩而过的风，轻轻拂过耳畔，却留下了一种挥之不去的痕迹。

我有些愣神，看着他眼底带着的笑意，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老房子的阁楼窗户换了新的玻璃，可是风吹过的时候，还是带着熟悉的味道。

“那……”我扬起下巴，眯着眼笑，“你记得什么？”

他挑了挑眉，像是早料到我会这么问，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缓缓道：

“记得小时候你每天骑小单车去楼下等我一起上学。”

“记得你嫌弃我走得太慢，拽着我一路跑。”

“记得你当年故作冷淡，假装没看到我搬家的样子。”

“……也记得，那天你其实一直站在巷子里。”

我心头一震，猛地抬头：“你——”

“怎么？”他低头，嘴角微微勾起，“以为我没发现？”

我哼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微妙的心虚感，“你怎么不早说？”

“当时说了你肯定会跑。”他慢条斯理地回答，“你那时候最喜欢嘴硬，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翻了个白眼。

谷思翰笑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语气难得带着一点少年时未曾展露的轻快：“不过没关系，反正……”

“我还是回来了。”

05. 夏天的风，冬天的雪

那年夏天之后，我们重新变回了熟悉的彼此。

一起上学，一起逃课去小吃街吃炸串，一起去天台看流星雨……有些东西变了，比如他比我高出半个头，比如他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害羞躲在我身后，再比如被我调侃过像叛逆少年的自来卷狼尾。可有些东西却从未改变，比如他还是习惯护着我，比如他依旧温柔又可靠，比如他……还是记得。

记得小时候在玻璃上写下的那句「等我回来」。

记得曾经错过的那个夏天。

后来，我们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学法律，我学服装设计。

更后来，我们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人。

有一年冬天，A市下了一场大雪。

我窝在沙发里剪辑录音，他披着外套走到阳台，隔着飘雪的夜色，静静地看向老房子的方向。

“在想什么？”我走过去，伸手捏了捏他冰凉的手。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片刻后，他低低笑了：“在想小时候的阁楼。”

“想糯米酒？”

“嗯。”

“都发霉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他垂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被我这个木头气笑了：“……想的不是那个。”

“那你在想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下头，凑到我耳边，语气温柔得像是冬日里最柔软的雪。

“在想，我当年如果直接过去牵着你走，你是不是就不会假装没看到我搬家了？”

“……”

我怔住，愣愣地抬头看他。

他低笑了一声，顺势握住我的手，十指交缠。

“不过没关系。”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道，“反正，我回来了。”

“而这次，不会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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