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似乎还在午睡,声音像隔了层塑料膜:“喂,怎么了?”
霍岩轩言简意赅:“来我公寓,快点。”
“可是……”
对面还有话要说,霍岩轩已然将电话掐断。
粟承在洗手间吐了半天,胃里的烧灼感总算好了一些,他惨白着脸,扶着墙走出洗手间,抬头看见朝他走来的霍岩轩,他有些怯缩地低下头,停在原地不动了。
霍岩轩走过来,静静与他对峙。空气静默半晌,霍岩轩啧了声,皱眉挑起他的下巴:“好点没?”
“好,好多了。”
“喝水吗?”
“嗯,我,我自己去倒。”
“我有说要给你倒?”霍岩轩哼了声,松开手,转身走到到茶几旁边拿起一只杯子,捏着玻璃壶倒水,“行了,你先去躺会,等会医生会过来。”
“谢,谢谢。”粟承受宠若惊,思考了一会,说:“其实已经没事了,休,休息会就好了。”
霍岩轩威慑地眯起眼:“你是要我半路给人撵回去?”
“……”
粟承愣了片刻,缓慢地挪动步子,僵着身子躺到了床上,霍岩轩捏着水杯走到床边,将他扶起来。粟承还没开口,杯口就猝不及防贴在了唇边,霍岩轩的声音平静冷淡:“喝。”
“唔,谢谢。”粟承抬手握住杯子,同时也握住了霍岩轩的指尖。霍岩轩手臂几不可察地一僵,眉尖颤了颤,把手抽了出去。
“要真想谢我,就不要总是整些没必要的麻烦,我没空陪一个厨子在这里浪费时间。”
粟承盯着空气,表情空白茫然,他木木地喝了口水,“噢”了一声,然后将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默默扯过小毛毯,整个身体窝了进去。
霍岩轩坐到落地窗前,望着似火骄阳,眼底一片波涛。
来枫迟暗响门铃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橘黄的夕阳在陆天相接的位置缓缓沉坠,形成一条渐变的红带。
黄昏的风吹皱了树冠的剪影,钻进了内倒的窗隙,霍岩轩关上窗户,走到玄关开门。来枫迟顺了把微乱的头,目光落在床上,毯子隆起一坨,里面的人睡得正香。
“嗯?这不是没事吗?”来枫迟放下医药箱,去洗手间洗手。
霍岩轩冷道:“所以呢,来这么晚也好意思叫?”
来枫迟懒得解释是因为堵车,淡淡怼回去:“这里没药店吗?还是你没钱买,我是你的佣人?”
“让你来就来,话多。”
“不像你,事多。”来枫迟擦干手走到床边,“前些天还说不需要我了,转头让我帮你的厨子看胃病,拿点药的事而已。”
“所以你拿了吗?”
“你穷疯了。”来枫迟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还是起身去医药箱里拿药,“胃疼这种事,直接去医院胃镜,找我没用。”
“他不疼了。”
来枫迟扶了扶眼镜框,一张脸莹白没有血色,看霍岩轩的眼神好似能飞出两把刀子:“不早说。”
霍岩轩理所当然地环抱手臂:“说了谁送药?”
来枫迟嘴角抽了抽,没说话,转身将毛毯掀开一角,冰凉的指尖碰触到粟承的额头,掌心顿时涌来一片潮热。他收回手,转眼注意到粟承脖子上的绷带和别扭的睡觉姿势:“你打的?”
霍岩轩翻起白眼:“你有病吧?我又不是暴躁狂。”
来枫迟似笑非笑:“也差不多了。”
“再说一遍?真以为我不敢打你?”霍岩轩被他的话激起火来,已然攥起了拳头。来枫迟瞥见他手背上浮起的青筋,淡定地说:“其实你最应该学的不是拳击,而是书法。”
霍岩轩露出古怪又疑惑的神情,来枫迟咳嗽两声,继续道:“毛笔能修身养性,最适合你。”
这么体面的内涵让霍岩轩一口气登时堵在胸口,他黑着脸,气呼呼摆手:“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别逮住我发挥了。”
“噢,也不急,现在不想睡了。”来枫迟朝粟承扬了扬下巴,“要不要我再送点跌打损伤的药过来?”
“我谢谢你。”霍岩轩精致的五官带着浓重的阴郁,好像能挤出墨汁来。来枫迟知道不能继续刺激他,他站起身走到他旁边,神色正经了许多,视线在他面庞上浏览片刻:“嗯,有进步。”
“……你又在叽里咕噜啥?”霍岩轩别过脸走到落地窗前,“再不走天该黑了。”
“我知道。”来枫迟跟着他走出来,回头看了眼略显昏暗的卧室,凤眼微挑,问:“你不走吗?”
“你先走。”
“你要留下?”
霍岩轩沉默一会儿,回过头来:“跟你有关系?”
来枫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攻击性,往他跟前走近了几步,表情微微染上一丝丝讶异:“岩轩,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胡说什么!?”霍岩轩骤然转身,漂亮的眼睛似乎烧着一团烈火,“疯了吧,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么呆的蠢蛋,再说他是男的,我喜欢他个毛,又不是gay!”
来枫迟的脖子往后缩了缩,不解道:“可你们不是已经……”
“那是意外!”霍岩轩厉声喝止,说话又快又冲,“只是一场意外而已,请你不要随意揣测我的想法,我不喜欢这样。”
看着他愤怒的模样,来枫迟一时愣住。须臾,他淡然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好吧。”而后挎好小药箱,走到玄关处换好鞋,手搭上了门把手。
“对了岩轩。”来枫迟偏过头,声音平静,认真地说:“如果有状况,记得及时告诉我。”
霍岩轩还未从刚才的怒气走出来,语气不大自然,却还是嗯了一声,来枫迟没再说话,开门离开。
咔哒,门上了锁。
霍岩轩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完全暗了,室内照进多彩的霓虹光,在他俊挺的轮廓上闪耀变幻。直到粟承迷迷糊糊爬起来,抱着酸麻的手臂出来上厕所,他才回过神。
粟承没想到客厅还有人,不禁吓了一跳,身子直直踉跄,砰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地,疼得爬不起来。
霍岩轩赶忙冲到跟前将他扶起,十分无语:“叫什么呢?我有那么吓人?这屋里除了我还能有谁?”
这么一摔,粟承脑门的热汗悉数转冷,小声认错:“对,对不起,少爷……我,我以,以为您走了。”
“我走什么?你都摔成这鬼样子了,一个人能行吗?”
“能,能行的。”
“能个屁,没本事还喜欢逞强,谁给你的自信啊?”霍岩轩将他扶到洗手间,也没要走的意思。粟承还没被这么厚待过,一时尴尬又羞耻,腮边不受控制地烧起来,颇为难为情:“少爷,您,您能不能转过去?”
“啧,你他丫的想什么呢?”霍岩轩骂骂咧咧背过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色迷心窍。”
粟承也不说别的,硬着头皮解决完内急,试探着想要抽出手臂,霍岩轩立刻察觉,虎口卡得更紧了:“动什么动,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真够自恋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拽了拽粟承手腕:“走啊,难不成等我抱你?”
粟承红了脸,说不是,连忙躺回床上,霍岩轩在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丢到床边,走进了厨房,粟承本来还有些难受,捂着肚子自己揉,虽然很困,但因为手臂和胃部太痛,以至于他没有睡沉,在霍岩轩走进房间的瞬间,他便醒了。
霍岩轩脸色不太好看,一手端着碗米粥,一手捏着袋胃药:“看什么看,起来喝粥吃药。”
突如其来的话,打得粟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受宠若惊了,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少爷?”
“什么表情,赶紧起来喝药,别想借着受伤躺尸。”霍岩轩冷声命令,又走过去放下手里的东西,将行动困难的粟承扶起来,“再让我看到你打包那些垃圾你就完蛋了。”
“我,我只是……”粟承被他说得无精打采,懦声懦气道:“太浪费了,所以我才吃的。”
霍岩轩啧了声:“你很穷?”
粟承埋低脑袋:“也,也还好。”
“那你扣扣搜搜的干嘛?让人知道以为我不给你开工资呢。”
“嗯,知道了。”粟承单手去端碗,手臂颤巍巍的,霍岩轩夺下他碗,示意他老实坐着,拿出勺子给他喂。
“张嘴。”
“少,少爷,我可以自己来。”
“少废话,长没长耳朵,张嘴。”
粟承只好微微张唇,米粥入嘴,淡淡的甜在口腔徐徐化开,连带着胃也暖融融的,粟承偷偷看了眼霍岩轩,那修长的手竟耐心地捏着勺柄为他舀粥,还送到了唇边。
如果不是米粥的余香在嘴里回甘,他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少爷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竟然比严萱还要好。
这太反常了……粟承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惶恐,再次抬起尚能动弹的右手,想自己来。
霍岩轩手臂往旁边偏移,面色不悦:“逞什么能?”
粟承又乖乖听话了,等一碗粥喝完,霍岩轩鼻翼居然浸出一层细密的薄汗,霍岩轩看着他喝完药,眉头稍稍舒展,端着碗去了厨房,里面随之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粟承盯着天花板,心想,他一定是做梦了。
他盯着漂亮的水晶灯,慢慢闭上了眼,而霍岩轩也终于在一小时后走进卧室,关了灯,轻轻躺在了他身边。
次日一早,粟承接到弟弟的电话,问他五一节假日要不要回家,粟承呆了下,想到弟弟从来不喜欢主动开口,一旦开了口,说明是希望他回去的,粟承垂目看自己吊着的手臂,刚换过药,估摸得一周才能好。
他想,反正留在这里也没法卖炒粉了,不如回去陪一陪爷爷和弟弟。思量完毕,他回答说会回去,而后开始收拾行李。
霍岩轩头上挂着块毛巾从浴室出来,看他忙进忙出,眉心微微蹙动:“干嘛呢收拾东西,要去哪儿?”
粟承将行李袋子拖到墙边,累得满脸通红,抬起头,眼睛黑亮黑亮的:“我,我回家。”
“嗯?回什么家?”
“我弟弟放假,我,我也好久没回家了,五一假,您,您应该出去玩的,我,我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
“所以你是想让我带你一起?”霍岩轩笑了笑,“行啊,看你一个人也可怜。”
粟承没想到被曲解了意思,着急到口吃起来:“不,不用了。我,我想回去。”
没想到这傻男人这么不识好歹,下他的面子,霍岩轩阴沉沉看他:“回家干什么?”
“我,我想去陪陪我爷爷,还有我弟。”
“这样啊,那挺好的。”霍岩轩转身坐到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微微一笑,语气却冷,“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