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效再见到乔北山,已是后半夜。他敏锐地嗅出乔北山刚洗过澡,身上有股清新的柠檬味,他不受控制地联想到脑花混着血肉溅了乔北山满身的场面。胃中泛起一阵抽搐,想吐,但吐不出来。
乔北山看到萧效只瞥了他一眼便转头埋进枕头里,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便也没有强求。他静静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天蒙蒙亮时,姚金成敲门进屋,请了医生来看萧效的情况。萧效似梦非梦中并不配合,他猛然抓住医生探过来要检查他腺体的手,待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后看清来人,才渐渐卸下手劲。
“不好意思。”萧效嗓音沙哑。
医生是位女Beta,年纪在四十岁往上,看着很有经验,她微微一笑,安抚着患者的情绪,“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我以为你还在睡,擅自动手了。你现在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还好。”萧效撑着身子坐起来,他主动撩起发梢露出自己的腺体,“帮我清理一下吧。”他还是很介意腺体被乔北山咬过这件事。
医生把随身携带的医药箱摊开平铺在床头柜上,利索地戴上手套,她小心翼翼揭下信息素阻隔贴,凑近观察了一下,然后把阻隔贴丢进废弃物收纳袋,又翻出一个新的。
萧效看医生就要给他贴上,连忙躲闪过去,“先给我消毒。”
医生也是鲜少听到患者提出这种诉求,迟疑地说:“发情期腺体是比平时还要脆弱的,好好休息就行,不必消毒。”
“那个齿痕……”萧效不想说自己被咬了,便换了个词,但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这个没关系,创口很小,已经愈合了。”医生善解人意地全道,“消毒会破坏腺体残留的Alpha信息素,你目前很需要这个信息素度过发情热。”
萧效没再说话。医生觉出气氛不对,试探着看向姚金成。姚金成从萧效的反应猜出做临时标记的人是乔北山,他不知道这夜发生了什么,乔北山来去匆匆,也没有跟他说明的意思,只叫了个医生来随时观察萧效的情况。
“那就不消毒了,只用清水擦一擦可以吗?”姚金成提出建议,但萧效摆手拒绝了。
“算了,直接贴上吧。”萧效不再抗争什么,在医生给他贴好阻隔贴以后听话地重新躺下,让医生给他检查腹中胎儿的情况。
“一切正常,不用担心。”医生撤下设备,给出诊断结果,贴心地问萧效是否遇到不适。
萧效想了想,说:“睡的更多了。”
“正常的,早期阶段确实要多休息,让你的身体适应它的存在。还有别的吗?食欲如何?”
“吃得下。”萧效想到后半夜那股突兀的柠檬气味,心里还是隐隐作呕,有气无力地答,“还要检查什么吗?”
“没有了。”
姚金成插嘴问:“这种情况是不是要打营养针呢?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我看人都瘦了一圈了。”
“放心,还没有到那种地步,高阶Omega的身体素质是很好的,一般不用外界力量介入给营养,吸收不好反而会起负面作用,比如眩晕呕吐之类的。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三天以后再进行一次标记会更好。”
“给我留几支Alpha的信息素吧,普通的合成剂就行。”市面上有合成的Alpha信息素,萧效此前对这种工业流水线生产的东西压根看不上一点,现在见识到了发情期的威力,真是到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地步。
“嗯?这种信息素合成剂,恐怕对你能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既然有更合适的Alpha信息素,为什么还要用合成剂?”医生疑惑道。
姚金成握拳咳了两声,“那个,周医生,检查好了吗?”
萧效扫了眼欲盖弥彰的姚金成,问:“你藏着掖着什么?”
“我,我没有藏呀。”姚金成吞吞吐吐地说道。
萧效转而问医生:“什么更合适的信息素?”
周医生挠了挠耳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萧效重新坐直身体,他发情热还未彻底散去,脸上泛着红晕,慢吞吞地开口,“他留下了信息素?”
姚金成搓了搓手,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乔先生怕你硬抗抗不住。”
“所以专门过来施舍了我一点信息素?”
姚金成斟酌着出声:“乔先生这……以我的理解,应该不是施舍吧,我觉得更像是关心。而且,那也不是一点信息素,是很多很多的信息素,如果可以的话,能换算成很多很多的关心。”
Alpha的后颈也有腺体,只不过更深更隐秘,信息素需要特制的针头才能抽出,据说很疼,抽出来的更多是Alpha的血液,后续需要经过提取才能得到可以注射进Omega腺体的信息素。
乔北山过来看了萧效一眼,留下了10毫升的信息素提取液,预计可以给萧效注射五六次。
周医生已然了解到患者和他的Alpha的关系并不融洽,她对此感到意外。就在几个小时以前,那个Alpha眼都没眨让她抽血,抽到最后颈部腺体已经承受不住,但那个Alpha也只是撩起衣袖把胳膊递给她,但其他部位的信息素含量不高,纵使抽了两袋血,最后能提取出来的大概也就三毫升。
萧效想不明白乔北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静默片刻,问医生:“检查好了吗?”
“检查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放松心情多休息。”周医生和蔼地笑着起身告辞。
姚金成跟着把人送出去,萧效这才想起来打量四周,似乎是个套间,装潢典雅含蓄,看着有些年份了。
“萧效,你饿不饿?”姚金成送完人回来了,他伏低身子递给萧效一杯温水,“先喝点水润润喉。”
“这是哪里?”
“是一套私人庭院,乔先生的人安排的,我们已经不在那个岛上了。你放心继续休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姚金成说道。他其实也是强自镇定,这天发生了太多事,他无比懊悔当时没有将萧效拦下,即使他当时就知道萧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他这个硅基人竟然在工作时产生了私心,这是不可饶恕的,就算乔先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他也是不可饶恕的。
“你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萧效拍拍姚金成的脸颊,“乔北山骂你了吗?”
姚金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该骂,但是乔先生没有骂我。”
“这事情与你无关,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已经是个很出色的家政了。你会审时度势,这多了不起。如果你当时倔得跟头驴似的跟我杠,我真的会让你的数据全部重置,那会很麻烦的。我还得从头教你,从教你不用喊我萧先生开始。”
姚金成被萧效这一席话说得哭出声来,只是没有眼泪而已,硅基人没有泪腺。他又是后怕又是感动,拉着萧效的手不舍得放,抽抽嗒嗒老半天才平复下来。
期间萧效打开自己的信息端连上了网,浏览了一众消息,发现父亲萧岸在夜里找了他两次。萧效的心没来由地一紧,他看了眼萧岸所在时区的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他尝试着联系萧岸,佯作无事发生跟他说了声早。很快,信息端跳出萧岸来电的窗口,吓得萧效几乎要跳下床。
姚金成也被萧效的动作惊了一下,傻傻的扶住了萧效,“怎、怎么了?”
“你出去一下,我爸打过来了。”萧效连忙坐正,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萧岸显然有点耐心,但不多。在试图连线但十秒以后仍未被对方接受以后,萧岸霸道地把连线申请改为了强制通讯,这是只有家属才能拥有的权限。这个权限在萧效成年后,为了维护孩子隐私,萧岸一般不会用的。
“把手拿开。”
父亲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边,萧效不由自主地愣了神,他用手心按在自己的眼睛上,久久没有抬起头。该死,萧效懊恼的想,明明没什么好矫情的,但听到父亲的声音还是不可控制的红了眼眶。
“萧效,别哭。”萧岸已经定位到萧效的位置,此刻刚下飞机,他看着信息端呈现的画面,确认萧效大体无恙以后松了口气,但又因为萧效微微颤抖的肩膀,心脏也跟着颤了又颤。
萧效这般无助的可怜模样,说实话,他作为萧效的父亲,见的次数并不多。最近的一次是萧效还在上学的时候,那时萧效主动跟他联系,说自己好像被喜欢的Alpha讨厌了。他那时候冷着一张脸训萧效,不要为了个Alpha乱了心智。现在想来他对萧效真是过于严苛了,明明当时只用给出一个拥抱,他却只是说教。
“萧效,你再等一等,我马上到你那里了。”萧岸夜里没睡好,他暗中支了人看着萧效,萧效出去度假这事他是知道的,直到度假酒店死了人,萧岸才后心发凉,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安排的人手不仅不够把这事情查清楚,还没看住萧效,竟然真的出事了。他现在被上面的人监察,移动不便,过海关的时候耽搁了时间,好不容易就要到了,萧效却已经受了委屈。
萧岸心里不是滋味,他低声安慰萧效,问萧效是不是不舒服。
等萧效终于舍得放下手,正脸看着镜头,萧岸还是心里一紧,脱口而出的便是“怎么瘦成这样?”
“没有瘦,应该是光线不好。”萧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你怎么会来?难道你又找人跟着我?”
“我怎么能不来。”萧岸轻叹了口气,“你随便度个假就撞到部队的围剿行动,真是要把我吓掉半条命。”
“对不起。”萧效垂下脑袋,他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如果可以,我真的会把你绑在我身上。”萧岸无奈地说,“但我这里也并不安全,我都不知道能把你放到哪里啊,宝贝。”
“你爸爸也听说了,他也很担心,或许他会比我先赶到你身边。宝贝,你在前面冲,你两个爸爸的魂在后面追,看在我们一把年纪的份儿上,你好好的,别哭哈,有什么事都不怕,爸爸在呢。”
“萧效!”
正说着,有谁推门进来了,风尘仆仆的,挟着外头的冷风一起,但怀抱却格外温暖,是陈十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