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规律地在门外响起。
向安青环顾一圈惊疑不定的同伙,思考之下决定亲自上去。
她在几人的视线中缓步绕过台阶扶手,走上楼道。
声音的制造者很有耐心似的,仅仅在开始昭示了他的存在后便不再动作。
门开了,是个戴金丝框眼镜的斯文青年。
“是你啊。”他说。
向安青回忆几秒才想起他是食堂里遇见的老师,“有事吗?”
江宴眯眼笑了笑:“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下。”
“可能不行,”向安青不着痕迹地用上半身挡住他的视线,若无其事道:“我刚刚在里面抽烟,味道很重,你会不习惯的。”
江宴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还以为闹老鼠了。”
向安青将门拉大,“你不去开会?”
“啊,”江宴像是被提醒了,撩起脸颊右侧的碎发,露出手腕的佛珠,“对,会议要开始了,我们快点进去吧。这次的会很重要,校长也来了,会点人头的。”
B209是一个阶梯式上升的大讲堂。每排都有红丝绒铺背的软椅。
他们来的比较晚,后排的位置都被别人抢光了。
向安青正往前坐的时候吴文在角落里招手:“坐这边。”他坐在中间的一排,旁边是空位置。向安青跟着坐在他身旁。
“怎么来这么多人?”
吴文:“院里领导都来了,说是有个大人物,我们要搞好招待。”
向安青没太在意,接着道:“开会能不能睡觉?”
吴文左侧的同事闻言揶揄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校长会回看监控。”
。
行吧。
向安青收起摸鱼的心思,正襟危坐,在她调整到舒适的坐姿时,校长刚好姗姗来迟。
和她就读的中专校长如同复制粘贴的蹭亮地中海。
胖校长咳嗽两声,懂事的行政秘书长立刻将话筒调至合适的高度,校长满意地给了秘书长一个眼神,随即微微倾斜上半身,将嘴唇凑到话筒附近:
“我简单说两句。”
底下熙熙攘攘的杂声迅速消失了。
校长接着道:“最近呢,我校会迎接几个海洋基地的朋友,希望到时候大家好好款待,不要出什么纰漏。”
秘书长率先鼓起了手,台下的观众也掌声雷动,显然是对校长的决策十分赞同。
语毕,胖校长更加满意,也略表谦逊地象征性的拍了拍手。
接着秘书长又稀稀拉拉地讲了一大堆,副校长也跟着发表了和校长类似的讲话,依次轮下去,等最后一位领导讲完时,向安青已经快要在这催眠一样的背景音中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的掌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向安青被猛的惊醒过来,茫茫然跟着鼓掌。
吴文:“结束了。”
向安青觉得她可能有一点微醺,“说了什么。”
吴文站起身,掌声仍在继续,这一次的对象是秘书长,“出去再说。”
冗长的会议结束,他们终于来到走廊透气。
但梁队先找到了向安青。
“你那边没问题吧。”
方才秘书长又和他交流了一番,千叮咛万嘱咐这次来的人关系到他们基地在联盟资源分配中的份额,话里话外敲打他务必小心对待菜品的选择,不能有一丝的马虎。
看出向安青有些犹豫,梁队直接道:“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尽力帮你。”
既然如此,向安青就不再有任何顾虑,道:“我的田里遭受了酸雨,种子怕是不能按时发芽了。”
她的用词很讲究,说的是按时,不是提交不上。
梁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表情一松,“害,早说啊,有个老师的地空着,我给你借过来。”
“你别走,在楼下等我。”
梁队转身去隔壁的教师办公室去了。
意外的是,他说的老师是上次在食堂向安青见过的那位金丝框眼镜的青年。
江宴礼貌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边缘,“好久不见。”
梁队:“你们认识?”
向安青:“不知道。”
江宴弯了弯眼睛,狭长的狐狸眼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比之前更狡黠:“是的。”
梁队:“你不是要出差,正好土地闲置了,租给她种种宴会的菜,算是给我个人情。”
江宴笑了笑:“队长见外了,你开口,我没有不借之理,更何况是给校长用的。”
“你明白就好。”梁队爽朗的笑了两声,习惯性地想要拍上他的肩膀,又在中途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不给那谁说啊,搞得他小肚鸡肠。”
江宴温声道:“当然了。”
解决了心头大患,梁队和向安青几人寒暄了一会,就说值班离开了。
剩下向安青和江宴相顾无言。
向安青:“带我去你的田吧。”
江宴:“不要。”
?
向安青:“你答应了梁队的。”
江宴:“对啊,但我没有答应你。”
“有区别吗?”
江宴认真地点头:“有,而且很大。”
向安青不能理解地瞪大眼看他:“那没菜供应校长会生气的。”
江宴:“无所谓,我后台硬,他不敢把我开除。”
向安青的逻辑系统有一些崩溃,她试图寻找对方在乎的点来说服他把土地租给她。
在她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时,背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回头一看,是胖校长乐呵呵地向她招手。
准确来说,是在向江宴打招呼。
胖校长脚步不停,江宴不紧不慢地迎上去,擦肩而过时,他对向安青挤了挤眼,“你想想办法。”
向安青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古乐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挣钱去。”
向安青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衣服下摆,“你不应该分到这么多吧。”
古乐撇撇嘴:“闹翻了。”
向安青:······
古乐:“你的菜种的怎么样了?”
向安青:“别提了,那老师不愿意。”
古乐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你说了给他租金没有。”
向安青:“我感觉他不缺钱。”
“斯,”古乐摸了摸下巴,“这就难办了。”
“哪个导师不缺钱?”他疑惑地思考,“靠,不会是江宴吧?!”
向安青无奈地点点头。
古乐:“奇了怪了,梁队出马他应该答应了啊。你得罪他了?”
“没有,”向安青道,“他说答应梁队的事跟我不作数。”
古乐同情地看向她“啧啧,我好像有点理解了.”
向安青:“嗯?有话别憋着。”
古乐:“有没有可能,他看上你了。”
“啊?”向安青略感吃惊,“他看起来不是那种人。”
古乐意味不明地看了向安青的脖子几眼:“他玩的挺花的,听说同同时有三个alpha为他打架。”
“额,嗯。”向安青沉默了,“我长得很吸引人吗?”
古乐搓了两口从讲台上顺来的饮料,端详了向安青的脸片刻,“不好说,但像你这样长相的老实alpha不多了。”
向安青无语凝噎。
“算了吧,我得想办法从哪个方向攻破他,不然要被赶出基地了。”
古乐忽然皱眉:“你还没弄到基地身份证哦。”
每个基地进入的标准是必须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并且在职时间超过三个月,不然不会发放基地身份证明,没有身份证明就意味着不能在基地里待过超三个月,几乎是一种恶性循环。
“对啊,”向安青在终端上回着消息,默默吐槽,“我们的假期被冲掉了。”
古乐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不会签到。”
向安青抬起头:“那你会被扣工资的。”
古乐:“我副业挣的更多。”他丢掉饮料盒,”用不用我带你。“
向安青犹豫了几秒,“不了吧,我要领工资的。”
古乐便不再多说,和向安青告别了。
回到保安室,吴文已经困的趴在了监视屏上。
向安青没有摇醒他,找了块毯子盖住了他的脑袋和腰腹,然后冲了杯咖啡坐在一旁看着监控画面。
学院的监控是装在每一个道路的中间的,尽管如此,为了省钱还是会在拐角处精确地控制距离,给异变植物钻漏洞的机会,所以还是会需要安保人员用肉眼去观察。
她看的角落是学院的一角,种了些月季与柏树,此时在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摆动。
向安青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慢慢地垂下了头。
意识逐渐混乱不清,树和草还在摇晃。
向安青醒来时,吴文还没醒,倒是姿势变成了仰躺在屏幕上,毯子落在了椅子里。
向安青捡起毛毯,给不省心的同事披上,吴文却摆摆手翻了个身打掉了毯子,动作间露出身下的分屏。
她随意地看了一眼,突然觉得有个地方不对。
原先种满了树木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平地。高耸的树木都凭空消失了。
重在外围的植物都是有特殊的作用的,就拿着东边的铁栏外的针叶树,种着能释放刺激性气味,阻止异变昆虫侵犯。
学院的东西丢了是要找他们要赔偿的!
向安青手上的毛毯都来不及松开,赶忙移动鼠标调出截屏,放大,局部放大,直到能清晰地看到平地的花坛边缘为止。
随着视野越发靠近,几个蒙面的黑衣人骤然撑满了整个屏幕。
太荒谬了。
他们的脚下是被切割成一片又一块的树木尸体,甚至新鲜的还在扭动。
黑衣人中的一位蹲下身盖住了半边的树干,向安青只能看见左下角的褐色树枝左右晃动,在草地上响尾蛇一般搅成s形状的物体,然后被裤腿遮住,在露出来时已经被黑色的胶布包裹成了粽子。
他们试图在黑夜里偷走这些价格不菲的树。
向安青不知道这些树花了学院多少钱,但她猜测能起到保护作用的异变植物的价格恐怕要远远高于市场上的任何异变植物,起码排在价目表的中上等。
黑衣人们还在继续砍伐,转眼间,那一片又有十多株巨树悄无声息的倒下了。
他们的动作熟练,避开了安装了监控的区域,利用树木的高差躲在阴影里使用仿佛某种电锯样的工具架在树根冒出地面的那一截,转夕之间要三四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巨型异变树就倒下了。
她要马上制止黑衣人的行为。
但是,但是。
他们挑选的地方实在是过于狡猾,在学院与外界居民楼的交界处,就算向安青脚上装了等离子火箭轮追了上去,他们大可一溜烟地躲进高楼。再往深处猜测,既然选在了这里,说明他们提前侦查过场地,那么肯定也计划好了逃跑路线,她无计可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向安青哆嗦着打开了屏幕录制,然后摇醒了吴文,同时拨打了梁队的通讯号。
然而就在她做完这一切的同时,草地上的黑衣人若有所感,互相对视了一眼,将收获到的树木齐齐抱住躲进了黑暗。
他们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