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只左手对柯洛羽的行动好像没什么影响，他应对一排的食材，甚至还有空去旁边的小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

柯洛羽把透着凉气的啤酒递给江奕，顺手往他身后指了指：“你去那坐会吧，这里热。”

江奕接过啤酒，看柯洛羽游刃有余，而自己杵在这跟个碍事的电线杆子一样，只好拿着酒往后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他转着手里的易拉罐，确定这只是市面上常见的啤酒，没有开过，也没有做过手脚。他都快被柯洛羽整魔怔了，不管柯洛羽给他递什么酒水，他都不太想喝。

他扒拉一旁盘子里倒扣着的几个透明玻璃杯，拿出一个对着灯光看了看，确定里面没有东西，干干净净。

随后他起开酒，往杯子里倒了一点，仔细地润了一圈，再将里面的酒倒掉，这才放心地送入嘴里。

等江奕做完这些，柯洛羽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烧烤走过来。

刚才江奕的所有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江奕对他已经没有信任这件事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他单手拉开易拉罐，冲着江奕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奕哥，你先吃点。”

孜然和辣椒的香气钻进江奕的鼻腔，刺激得他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不远处的烧烤架上还摆着好几个银色的方盒，里面正“滋滋”冒着气。

江奕拿起一串烤肉塞进嘴里，新鲜的嫩肉混合着香料在他舌尖炸开，还稍微有些烫，但能接受。

他闷了一口酒，啤酒凉爽入喉，差点给他呛到，辣椒的味道涌上鼻腔，刺激得他眼圈一红，猛地咳了好几下。

柯洛羽急忙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你慢点。”

江奕咳了小半分钟，总算没这么难受了，他挥开柯洛羽，没好气道：“吃你的。”

柯洛羽收回手，拿起酒杯碰了江奕面前的杯子一下，无奈道：“你别生气了，经常生气对身体不好。”

江奕的脾气一直很臭，不过比起他在柯家见识到的冷眼旁观，抑或是落井下石，江奕完全是嘴硬心软，其实比谁都关心他。

想到这里，他心底一酸，最爱他的人就在他身边，他却把对方推到了对面……

江奕看柯洛羽才吃了一串，就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发呆，好久都没个动静。

他把装满烤串的餐盘往前一推：“你发什么愣，自己烤的东西，不知道趁热才好吃吗？”

柯洛羽的眼眶更酸涩了，垂下眸掩饰性笑了笑：“你先吃。”

他说完就起身走到烧烤架前面，将上面方盒里面的方向翻面，又往里面加调料。

江奕看着柯洛羽温和的笑容，一只胳膊不能动还忙里忙外地伺候他，也不好继续甩脸色。虽然这都是柯洛羽上赶着的。

过了一会，柯洛羽又端过来几盘菜，江奕拿起杯子碰了碰他面前的酒杯，就着对方递过来的台阶往下走——刚才蛋糕那事就算过了。

柯洛羽看到江奕的动作，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笑得很开心。

他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贴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和狼狈，但江奕却怔怔地看了许久。

柯洛羽的眼睛好像比头顶的小灯泡还亮，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像是重新焕发出生机，又逐渐炙热起来。

江奕怔愣了多久，柯洛羽就笑意盈盈地看了他多久。他心底软得一塌糊涂，猛地一惊，回过神来，胸膛处像是被狠狠砸了一拳，牙关咬得嘎吱作响。

“奕哥。”柯洛羽看到他突然变脸，紧张地出声询问，“你没事吧。”

江奕重新筑起围墙，语气有些僵硬：“没事。”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神情逐渐放松下来，假装轻松道，“喝酒。”

他记得柯洛羽酒量不行，既然柯洛羽对五一那天的事情如此憎恨，那醉酒肯定不是装的。

只要把柯洛羽灌倒，到时候还不是随他拿捏。

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刚思考着怎么灌柯洛羽，柯洛羽又起身去烧烤架边上处理食物了。

江奕看着桌上的易拉罐有些郁闷，这破酒跟水一样，漱口的玩意儿，能喝得醉吗？

他起身去小冰箱里拿酒，发现里边清一色全是啤酒。他撇撇嘴，只好拿过旁边的塑料框，装了二十几罐进去，几乎把小冰箱搬空。

他拎着塑料框回到桌边，拿着啤酒“哐哐哐”往桌上摆，将小方桌正中间摆得满满当当。

冰镇过后的啤酒聚拢起来，散发着股股寒气，被灯光牵引着，白茫茫尤如实质般，直往上飘。

柯洛羽端着刚烤好的几盘菜，看着江奕的架势直想笑。他摇了摇头，也没戳穿，反而跟着江奕喝了起来。

两人就着烧烤，吹着海风，跟喝水似的往嘴里倒酒，柯洛羽三五瓶酒下肚，脸上就红晕一片，看什么都带着重影。

江奕在心底冷笑不止，叫你丫的得意，还不是栽老子手里。

他看柯洛羽双眼朦胧，整个人晕头转向，抻着脑袋直晃悠，伸手给桌上的两个杯子都满上，继续狂喝。

其实他也有些喝不下，不是醉的，是饱的。肚子就跟个水桶一样，感觉站起来走两步都能听到水声。他打了个饱嗝，啤酒独特的气味直冲他天灵盖。

柯洛羽在一旁柔声道：“奕哥，我以前也没过过生日，五一那次是第一次。”他的眼底泛着泪花，眼眸逐渐黯淡，“可惜我搞砸了，我伤害了你，我好后悔……”

江奕嘴里泛着苦味，他也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认识柯洛羽，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心软……

柯洛羽突然凑近来，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过生日啊？”

江奕对上柯洛羽的双眼，那双瞳孔漆黑幽深，怔怔地看着他时，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他像是被这个眼神击穿，完全没有办法把眼前的人和之前那个变态联系在一起。他揉了揉太阳穴，哑声道：“我妈是在我生日的前七天去世的。”

柯洛羽带着鼻音，语调微微打着轻颤，声音越来越小：“那你还给我过生日……”

江奕想笑却笑不出来，他自己不过生日，难不成让天底下的人都不过了？更何况那是他们认识后，柯洛羽过的第一个生日。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暗蓝色的大海，月光下大海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边。他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

柯洛羽也沉默着，靠在他肩头上纹丝不动。过了许久，他听到一道稍许浓重的呼吸声，低下头一看，柯洛羽闭着眼睛睡着了。

江奕还以为柯洛羽会和上次一样发酒疯，没想到却这样直接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柯洛羽昨晚也没睡好，今天忙了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喝了点酒，精神松懈下来，也没精力发酒疯了。

他起身把柯洛羽缠着绷带的胳膊放好，避免压到，将人整个抱了起来。还挺沉，但不是完全喝醉的那种死沉死沉的，还有些意识。

他把人抱到二楼，一脚踹开柯洛羽的房门，“咚”一声巨响，柯洛羽轻微挣扎一下，梦呓几句，又没动静了。

江奕扫视房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屋里空空荡荡，布局都和他的屋子完全一样，整间屋子一览无余。

他把人放到床上，还不死心，依次打开床头柜，里面空空如也。他转身去继续去开衣柜，里面整齐地码着和他衣柜里一样的上衣和裤子。

他挪开衣服，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藏手机。刚拿起衣服时，身后传来沙哑冰凉的声音：“奕哥，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在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就像在江奕耳边说似的，他一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双腿控制不住地想要逃离。

他默默地深吸一口气，过了两秒，若无其事放下衣服。衣服很轻，重量正常，最底下也没垫东西。

他拿起最上边的一件T恤，淡定转身，甩到柯洛羽脸上，冷冷道：“你一身烧烤味，把床都熏臭了。”

江奕趁着衣服完美挂在柯洛羽脑袋上时，抬脚走出房间。刚迈上台阶，他听到房间里传来柯洛羽如有若无的低笑声，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直到房间门被关上，他才感觉好受不少。

他总觉得柯洛羽什么都知道，自己在柯洛羽面前就跟没穿衣服一样。

柯洛羽肯定都是装的，他不能再心软，栽了这么多次，怎么还不长记性。

他所有的倒霉事都是这个人带给他的，连现在只能待在这个地方都是柯洛羽一手促成的。

江奕抱着这念头睡了个整觉，算是他最近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第二天柯洛羽难得没有来烦他，江奕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人。他想了半晌，柯洛羽是要和他玩欲擒故纵？两人昨天都还好好的。

第三天，江奕没忍住，溜进柯洛羽房间想看看，正碰上柯洛羽从浴室出来。他眼底乌青一片，眼圈满是红血丝，发梢还在滴水，像是许久没有合眼。

江奕蹙着眉头，问道：“你干嘛去了？”

柯洛羽摇了摇头，紧紧抿着嘴唇道：“没事。”

江奕一看肯定有事瞒他，难道是外边出事了？他思忖片刻道：“你把手机给我，我和家里人交代几句，免得……”

柯洛羽紧绷着的表情突然变得狠厉，疾声吼道：“你又想离开？”

他死死抓着门框，指尖泛白，牙齿咬得嘎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