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峰又简单按压了几下，收拾好东西道：“初步检查没有什么问题，伤口处理及时，内脏没有损伤。双腿大概一个月就能痊愈，右手臂稍微严重一点，可能会需要做一定的康复训练，进一步的检查就需要去医院了。”

江奕点点头，看来许泽安是摸透了柯洛羽的性子，故意把他的伤说得严重不少：“今天就去医院看看吧。”

小赵把新手机递给江奕，外边已经有车在等了。

周明峰和小赵合力把他推上车。江奕躺在床上，一想到后边还要在床上躺两个月，心里一阵烦躁，又把柯洛羽那个傻逼提溜出来骂了好几遍。

还好身边的俩人都很默契地没有问他这些伤怎么搞的，睡小白脸睡到变态，还搞成这个样子，够外边笑一年了。

江奕前脚刚进私人医院，老爷子电话就打进来了，他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两字愣是有点不敢接。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老爷子说这件事情。

电话静了几秒又重新响起来，江奕只好划拉一下，还没举到耳朵边，老爷子的咆哮声几乎要冲出手机：“老子等你解释等了半个月，你就是这么处理事情的？”

江奕有些难堪，又想起了船上那段屈辱的事情，音量都小了下去：“爷爷，我……”

他半晌都没说出后边的话来，这事确实是他犯蠢了。

“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老爷子哼了一声，说完就挂了电话，明显气得不轻。

周明峰戴着口罩，亲自给他做检查，闻言还不忘落井下石：“我说过你瞒不过老爷子的，还不如早点坦白。”

江奕放下手机躺在仪器里，任由各种光在他身上来回扫描，心乱如麻。

等待老爷子到来的时间格外煎熬，他想了两个小时都没想好该怎么解释自己会跟柯洛羽上船。

当时他根本没想到柯洛羽这么恨他，会恨不得把他弄死，所以他完全没法和老爷子说。

江奕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旁边是周明峰检查完的报告，和之前说的别无二致，情况确实不严重。

老爷子怒气冲冲走到江奕床边，看到他绑得跟木乃伊一样的三肢，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把金属床沿拍得震天响：“你他妈是白痴吗！知道他姓柯还跟他搅合到一起。你有几条命够这么折腾的，啊？”

老爷子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半晌又心疼得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你以后离柯家人远点，那个小孩我来解决，柯家要是不给老子一个交代……”

他最担心的就是江奕还放不下柯洛羽，而且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然凭他对江奕的了解，江奕在知道那个小孩姓柯后是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江奕是真的很喜欢柯洛羽。

江奕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拿起旁边的检查报告，语气有些急切：“爷爷，我就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事的，不会有后遗症，你看看。”他把报告塞老爷子手里，抿着嘴道，“这次我想自己解决。”

他不可能永远躲在老爷子身后，遇到大事都让老爷子出面解决。他现在都24了，还一直依赖60多岁的爷爷像什么样子。

更何况这还是因为他的感情闹出来的，他脸皮实在没有厚到这种程度。

老爷子坐在床边仔细看完报告，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下来，咬牙道：“就该让你好好长长记性，整天吊儿郎当的，最后害的还是你自己。”

江奕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满嘴酸涩，有苦难言：“爷爷，以后不会了。”

事实和老爷子说得恰好相反，他唯一一次如此用心地想经营这份感情，就落得这么个下场，还真不如找个小白脸来得实在。

庄庆尧说得没错，谈感情都他妈是狗屁。

老爷子陪他出院就回去了，还调了拨人在他家外边保护他。江奕推脱不用，但拗不过老爷子，也就随他去了。

江奕躺在家里，看窗外太阳东升西落，想着怎样才能扳回这局。他想了两三天，翻烂了柯洛羽的资料，还是找不到地方下手。

柯洛羽手底下的东西没几个是在台面上的，都是打一枪换一炮。

别人是狡兔三窟，柯洛羽起码三十窟，就算好不容易逮到了，也是人去楼空。

柯洛羽就像条躲在暗处的毒蛇，而江奕就明晃晃站在对方面前，所以柯洛羽时不时就能扑上来咬他一口，咬完又飞快钻回暗处，他想找都找不到。

他除了找帮人揍柯洛羽一顿，竟想不出怎样才能让柯洛羽也尝尝他经历的这些，可让他这么简单地咽下这口气更不可能。

他爸、庄庆尧和顾扬也过来看过他，看到他的伤不严重也放心不少。

小赵偶尔会拿一些文件过来让他签字，鹿城那家小公司撤诉了，项目推进得很顺利，比之前预计的利润还要高一些。

他让小赵查那块地往前三十年前的资料，还是没查到柯洛羽说的债权问题，气得他差点把手机砸了。

柯洛羽到底坑了他多少次他都快算不清了。现在他一看到这个项目的资料，就感觉里边像是有他的卖身钱似的。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躺床上玩手机，有时候刚好小东给他发消息，他就回个电话给对方。

两个人胡天海地地瞎扯，基本都是他静静地听小东讲在医院听到的八卦。

江奕听着感觉小东住的那医院还挺热闹。

前几天隔壁病房的男人被发现出轨了——因为小三和正妻恰好同时来医院看他，俩人直接在病房走廊打起来；今天又是哪个科室里的家属过来闹事，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

小东说他隔壁床的中年大叔简直是八卦圣体，天天和他讲医院里的各种狗血事件。

江奕本来不喜欢听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但空荡荡的房间太过安静，他又实在无聊，有个絮叨欢脱的声音在一旁响着，好像他也沾上了点人气。

渐渐地，小东没了之前的那股瑟缩劲，说话也逐渐大胆起来。

江奕想起刚碰到小东那会，对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后边因为柯洛羽的事情，小东就没那么开朗了。

他一想到当初因为柯洛羽骂了小东，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电话里响起小东的声音：“江少，你今天忙吗？会不会打扰你？”

江奕吐出一个烟圈，哑声道：“没，不忙。”

小东犹豫了一会，有些期待地问道：“江少，那你可以来看看我吗？”他小声嘟哝着，“我都有两个月没见到你了。”

江奕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看着自个包成木乃伊的三肢，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不是他不想出门，只是眼下这副德性实在不方便。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屁孩整成这样，他脸都不知道丢多少公里开外去了。

电话里头小东听到他的叹气声，语气都变得紧张起来：“江少，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下午出院，我只是……想你了。”

江奕听着小东慌乱的解释，声音在空荡房间里回响，满是眷恋。

过了一会，他抬手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重新拿起手机，关掉免提，把手机贴到耳朵边上：“我现在在家，你过来吧。”

江奕报了个地址，小东挪开了一点手机，不可置信地尖叫道：“江少，我现在就过来。”

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像江奕这种身份的人，是轻易不会让外面的人去家里的。

现在江奕让他去家里，那是不是说明江奕对他不再是以前的想法了？他兴奋地抱着手机直笑。

电话刚挂断，小东急忙收拾东西，立刻要去办出院手续。隔壁床爱八卦的大叔一直往他那边瞧：“小东，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小东还在那笑：“叔，我要出院了，我先走啦。也祝你早日康复！”

他朝隔壁床挥了挥手，带着东西飞快地往外走去。他先回家好好洗了个澡，换下在医院穿的衣服，又捯饬了好一会，这才出门去江奕家。

他在家门口买了点水果，又觉得提着水果也很尴尬。一路上都很忐忑，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江奕给他发了消息，说门没有锁，让他直接上楼。

他提着水果往楼上走，手心都出汗了。眼前的屋子硕大又空旷，他轻声喊道：“江少。”

“你进来吧。”江奕半坐在床上应了声。他腿上的石膏都还没拆，被子只遮住了躯干，猛一看过去和木乃伊也差不多。

小东没想到会看到江奕这个样子，他欣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提着的水果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得到处都是。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豆大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地板上。

江奕同样也没想到小东反应这么大。一直以来小东都挺没心没肺的，即使被他骂过好几顿，知道他心里没对方，小东也没像现在这样哭过。

小东手忙脚乱地走过来，差点被地上的橘子拌了一脚：“江少，你……”

他抹了把眼泪，慌张地擦在自己衣服上。随即扶着床边，眼泪汪汪地看着江奕。想触碰却又不敢，瑟缩着还是把手收回去了：“很疼吧。”

江奕鼻子一酸，好像从他出事到现在，小东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说没有触动肯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