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七月末了，天气越来越燥热闷人，脱水出来的夏季单衣，不用半个小时就又干又热，客厅的窗帘成日里都关着，阳光进来能直射到客厅的沙发，人不能走，沙发不能坐。

谢小沛抱着床单出来，裹成一团就塞进洗衣机，林回音又叫唤他，不对谢小沛，你先按暂停，这是大物，你别用超速洗，洗不干净的，要一个小时。

林暗看他：“好好的你洗什么床单？”

谢小沛头也不回地倒洗衣液，倒着倒着想起陈忱说的，你跟林暗的味道一模一样。

秦姨抱着个西瓜进门，谢小沛离得最近，接过西瓜才说，水杯掉床上了，狗人。

谢小沛才拿刀，秦姨又叫他，别，孩子，这个放水里冰一会，才拿的热乎乎的，切了也不好吃。

房间手机叮咚一声，回音跑过去看，是个快递送达通知，她换了套长袖长裤，一边换一边想，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快递，从行李箱才翻出把晴雨两用的伞，打包了马桶旁洗脸台下的两包垃圾，出了门想起还有桌子下的垃圾桶，又回去带了包垃圾出来。

“你干什么去？”

“看不见？倒垃圾。”

谢小沛看她，下楼倒个垃圾你要穿成这样？这一会是把你晒化了？

秦姨也回头看一眼，是的哟，这样做是对的哟，太阳晒到了老得快，快得很！放门口好了我一会是要走的。

“不用，我下楼还要买东西。”

林暗看她一个胳膊两只垃圾袋，一个胳膊一只垃圾袋一把伞，拦她：“买什么非要大中午的？”

“你别管，帮我把门开开，秦姨有什么要的没有？”

“没有没有，哪能叫你花钱。”

谢小沛绕过林暗把门给她打开，一边拽林暗走一边问：“西瓜现在能切不能切了？”

“你拽我干嘛？”

“你拦她干嘛？她要走，你凭什么不让她走？”

回音在快递柜前站了一会，从头顶薅了个黑夹子划开快递盒，才发现是个手机，还有个纸条：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没接到，大概是手机坏了，没事，姐给你买新的。

是林回心。

最开始一天一个的电话妹妹不接，可能是小性子，可连着一个多月，不往家庭群里发一条微信，也没有任何回信，这说明裂痕已经粘不住了。

回音回去的时候秦姨已经走了，林暗正在打电话，说没打架，真没打。就是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人直接不讲道理动了手，陈忱才还了两下，老师们都不知道。扭头看见她，说谢小沛上网去了，桌上的饭菜是另取的，还有一半西瓜，随你切块吃还是整吃。

林暗洗了手坐到她对面，说今天咱聊聊天，正好谢小沛不在。

“聊什么？跟你这个中二少年有什么好聊的？”

林暗把西瓜挪到边上好吃饭，看她一眼：“我怎么又中二了？”

“中二少年才打架呢，打架的都是中二少年。”

林暗没计较，想了想问她：“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京海理工。”

“你学理工的啊？”

林回音空隙瞅他一眼，是啊，一个学校都是男的。

“那你考研是跨专业？”

“是啊。”

“大学谈恋爱了吗？”

“高中就谈了。”

林暗不再说话站起来往阳台走，一把拉开窗帘，整个客厅一下光白透亮，又沉着心把谢小沛的床单晒了，看过晃眼剔净的床单，转身就变了一个人。

“林回音，我早想和你说了。”

“你不必总拿这些手段对付我，拿些话四两拨千斤的，不然装听不见，不然装看不见，不然干脆说一堆话，可里面连一个字的想法都没有。”

林暗背着阳台带来的夏日白昼，回音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也别总拿我当小孩，觉得我担不起你。”

“你成天这么搞我，我早晚被你搞得万苦皆知。”

“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

合不严的窗帘还剩巴掌宽的一道缝，光柱飘茫入室，斜斜戳着林回音的头发，就在刚才，林暗一无所剩地揭完了她所有的底。

“现在重来，我再问一遍，因为虚荣、因为想睡我、因为寂寞，你先给我挨个解释一遍。”

林回音缓缓放下筷子，眼神静穆，林暗只看了一眼就认清，平稳地开口，又想走？

回音被这话戳破心意又刺得僵直意气，抬眼开口：“解释什么？你要听什么？这不就是喜欢的发生方式吗？”

“成年人跟个未成年搞对象，姐弟俩，我除了寂寞虚荣想睡你，不然还能是真心？”

她越说越畅快：“你老缠着我干什么？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你知道我这个女流氓心里怎么想？”

“难得我撑着顾着，你还痴傻着往前冲？我学习很累了没心也没劲陪你风月情浓的。”

林暗走到她对面坐下：“说完了？”

“我有什么可说完的？我可没有什么说不完的姑娘女孩表白写信的。”

“你这是又在说什么？”

“没有。看来我又错了。你再站回去。”

林暗没空多想，呼出口气平了心才说：“暂时这么理解吧，你心里缺点什么，就是不跟我，你还是少点什么，跟谁你都是寂寞，都是从人家身上拿点什么补自己，但你为什么就不从我身上拿呢？”

“说什么发生方式，你简直是个哲学大师啊。虚荣寂寞下的喜欢就不是喜欢了吗？寂寞虚荣就是不该就永远脏？谁能没欲望地喜欢别人？不要说爱情，你说说亲情，亲情里家人就没有分毫的私心私欲吗？”

林回音静默坐着，这回连林暗也没看出她在想什么，他等得心里泛泡咕嘟着要沸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想那些又要干嘛？黑和白你非只看黑，光和影你非只看影，倔驴一样把自己挤进弯弯绕绕，我早晚要被你气死。”

正说着回音房间传出手机铃声，来电人很有耐心让音乐唱了一遍又一遍，回音临进房门前回头：“你才是个哲学大师呢。”

来电人备注是“会叫唤”，回音接起来：“干嘛？”

“我听你姐说，她给你买手机了，有这么一回事吗？”

“有。”

“是你要的还是她给你买的？”

“我没要。”

“她说快递已经签收了。”

“那怎么着？我再给她寄回去？”

“你看看你这脾气，三句话说得不对你心意你就来劲，你能要她的东西吗？她现在都成家了你还找她要钱？”

林回音闭上眼睛深深呼气：“我找她要钱了吗？我什么时候找她要过钱？我没找她要钱。”

“算了，我看你从小到大就没懂过事，给你你就收着吧，缺什么你找我们要别找你姐，今天手机明天面膜的，人家家里还过不过了？你还有钱吗？你也不要嫌我啰嗦，我就生了你们俩，以后也就你姐俩相依为命了，你姐对你不错，她一个人带孩子无聊，你有空就不能跟她视频一会吗？”

“我要学习啊，这都八月份了，暑假了，我12月份就考试了。”

“唉。我也不说了，说了你也不听，总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似的，我上班了，挂了吧。”

回音躺在床上，这一通电话生搅了她儿女情长的心思，父母的爱就没有私心私欲吗，林暗这话无法反驳，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