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过,便是新年。满天烟花中,陆离靠在楚子潇肩头,战火纷飞的世道,他们难得有这样片刻的安宁。
平安康泰,万事顺遂,不过是人们随口一句的吉祥话,但细思其中意味,却又觉这真是一句再好不过的祝愿,陆离恨不得在每个能许愿的时候对着楚子潇说这句话,为他积福,以佑他来日上了战场能平安。陆离心中一直知道,如今的太平不过时暂时的,天下未定,风云暗涌,打仗是迟早的,他不怕世道乱,怕只怕至亲之人豁出命去也未能扶大厦之将倾,分明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日子,可他远远望去只余满眼昏黄色。
陆离他们在山庄待到初五就收拾收拾回去了,原本楚子潇想着过完十五再走,可陆离那一个戏班的人等着开张吃饭,北平城也积攒了不少公务等着他处理,所以还是提前回去了。
陆离年前几场演出办的精彩,因此一开张座就卖的极好,连带着当时合作演出的戏班也赚了不少,一时间大伙也都承陆离的情,因此陆离和兰微几人近些日子的吃酒宴饮也就多了不少,楚子潇那边也忙得很,一直都快出正月两人都没见上几面。
那日陆离刚跟宝成那边的人应酬完,因为梁音桐的事,宝成戏班吃了不少瓜落,因此这几日宝成那边递了不少帖子来,一看就是来求和的,开始的几封都被兰微和管事的撕碎退了回去,毕竟当时傅元瑾她们绑架陆离那梁音桐也是有份参与还试图遮掩的,锦成戏班就算是打上门去都说的过去,哪还有握手言和的道理,后来也是陆离被弄得烦了,更何况这是梁音桐自己做下的孽,也不能连累宝成这一大帮子人没饭吃,所以陆离还是收了帖子,气的兰微跑到陆离面前大骂。
“你就是太好性了,那梁音桐可是帮着傅元瑾那对黑心的兄妹来要你的命,你干嘛还要管宝成那帮人的死活,干脆让他们都收拾铺盖卷滚出北平城,省的成天憋着不知道要害谁。”
陆离也是许久都没看到兰微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了,一时觉得好笑也就没拦他,只让他将气撒完了才递了杯茶过去。
“你快别气了。”
“能不气吗?”兰微说的口干舌燥,将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递过去让陆离再给他晾一杯。
陆离一边倒茶,一边劝道:“梁音桐自然是个杀千刀的糊涂蛋,他就算被扔到大街上饿死冻死我也懒得管,可是宝成那一大帮子人也是无辜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天儿又还冷着,出了北平城他们能去哪,难道外面的难民营还要再添人进口吗?”
陆离话说的有理,兰微也没出声,只当是被说通了,陆离将晾好的茶推过去,兰微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啜着。
“你要去也行,我和管事的得跟着,省的那群人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再出些什么主意害你。”
陆离只是笑笑,没再说别的。
这一顿饭宝成那边的人自是做小伏低,百般讨好,只盼着陆离那边高抬贵手,好歹让他们能卖个座。宝成这些年混得不错,也有自己的戏楼,平日里就是没有戏园子请他们去唱也是能赚钱的,但经梁音桐那么一闹,别说出去接商演跑堂会,就连自己家的戏楼都卖不出去座了,这些年攒下的这点家底也快吃没了,眼看着就要干不下去了,也只能是厚着脸皮来求一求陆离。
其实吃完这顿饭,都不需要陆离再做什么,外面的人消息灵通,惯会听消息看风向,陆离吃了这顿饭,就代表着他已经和宝成握手言和,陆离都表了态,那其他人也自是没什么避讳的,想必宝成也很快就能挺过去了。其实陆离心里也明白,他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他若是能有这本事,那这些年早就在北平城横着走了,如今种种,不过都仗着楚子潇的势,但他也不是很避讳这件事,左右他和楚子潇走得近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这楚司令的名号也甚是好用,何乐而不为。
陆离直接回了楚子潇那儿,两人最近见面时间少,所以陆离最近都住在楚子潇那儿,他那宅子消停,两人见面也方便些。
陆离回去的时候,楚子潇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陆离回来,楚子潇放下报纸,走过去接过陆离的外袍和围巾挂在一旁,然后拉着陆离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热茶。
“先喝点热的暖一暖。”
然后就开始给他剥橘子。
“今天管家买了点橘子,还挺甜的。”
就着楚子潇的手尝了一瓣,确实甜,见陆离爱吃楚子潇就给他多剥了两个。
“今日不忙?”楚子潇这段时间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
楚子潇点点头。
“有件新鲜事想同你说。”
“什么?”
“南京那边传来的消息,今日委员长下令软禁了立法院长李正民。”
陆离闻言微皱了皱眉,略思索了一会儿,道:“此人我倒是有印象,当年我父亲资助的那一批人里有他,我记得他是从广东起家,一直追随孙先生。”
楚子潇点点头,“不错,此人一直是党内□□领导人,和戴立升势如水火,秋晏的死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看来此番也少不了戴立升从中推波助澜了。”陆离道。
“嗯,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好事?”陆离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楚子潇解释道:“自然是好事,你也说了,李正民从广东起家,如今广东派系大部分都是他提拔上来的,手握重权,现下李正民被软禁,广东一派自是人人自危,为求自保,他们肯定会联合起来,到时候广东一乱,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陆离了然,道:“广东是重要的通商口岸,也是重要的物资补给通道,南京那边自是不想让广东出问题,一定会尽全力压下广东之乱,到时候就无暇顾及北边了,我们也总算能喘口气,只是,”陆离有些迟疑,“如此一来,委员长可谓腹背受敌,我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对李正民发难。”
“因为他已经火烧眉毛了。”楚子潇笑道,随即解释道:“前几年他被逼下野这其中就有李正民的手笔,但他重新上台后不仅没有动李正民还让他担任要职,这都是因为忌惮李正民身后的广东势力,还有一个是因为他急于收回北方兵权,无暇分身。但前些日子我母亲办了场茶会,特意邀请了李正民等人的夫人。”
陆离皱眉,道:“不过是一场茶会,他已经这般草木皆兵了吗。”
“嗯。”楚子潇点点头又继续道,“他如今已经不敢冒半点风险了,他的亲信势力都被派去西南一带剿杀革命党,而戴立升手下那点人也是不够看的,所以一旦我们与李正民合作,那就是他第二次下台之时。”
陆离冷笑一声,“所以他只能先挑一边下手,你手握重兵他一时得罪不起,只能拿手中无兵权的广东一派开刀,他就这么自信能在广东一派成气候之前拿下他们?”
“他当然不确定,所以他一定会拼尽全力让戴立升去和广东那边斗,而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我要趁机联合华北几省,尤其是山东和天津,这几处港口是战略要地,这也是我们目前最好的办法,至少能在彻底和南京翻脸时减少战争和伤亡。”
陆离点点头,“我明白。”
“只是阿离,接下来怕要辛苦你了。”
陆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安抚地握住楚子潇的手,温声道:“你只管坐镇北平城,一切事情交给我就好。”
楚子潇伸手将陆离揽入怀中,夜幕下,二人相依相偎,连灯火都分外柔和。
陆离微凉的指尖握在楚子潇的手中,他能感受到楚子潇手心传来的温热。
“江安,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并肩,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