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调查组来抓人,楚子潇他们甚至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等张勋诚将事情报告给他的时候,陆离早就被带走了。楚子潇得了消息,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带人过去围了调查组所在的院子,但还没等他踏出办公室的门,就被匆匆赶来的刘启明拦住了。
“行枚,别拦着我。”
刘启明死死地架住楚子潇,两个人都使了不小的力气,一时间脸色都涨的通红。
“江安你冷静一点!”
刘启明使了全力,将楚子潇推进了屋子里。
楚子潇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体,刘启明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快速将门锁上了。
“我前几天跟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到是吧?”刘启明有些恼怒地道。
闹了这么一通,楚子潇的理智终于是回来了一点,他将手里的枪丢在一旁的桌子上,喘着粗气道:“戴立升那个王八蛋直接把阿离带走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楚子潇这次真的是着急了,他之前一直担心陆双的事会牵扯到陆离,但毕竟都是后话,程顺并不知道陆双和陆离的关系,就算戴立升去查,也是需要时间和运气的,况且在这之前,他总是要先去天津为难为难顾凌云,怎么他都想不到,戴立升会直接来北平抓人,而他事先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这分明是蓄谋已久!这是南京那边要给他个下马威啊。
刘启明走过去,将楚子潇拽到沙发上坐下。
“那你也要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戴立升跟陆老板又不认得,他为什么偏偏一上来就要跟陆老板过不去,你不觉得奇怪吗?”
楚子潇被这么一打岔,方才的怒气已经散了不少,这个时候他才开始认真思考戴立升这么做的深意。
“因为想对付的压根不是陆老板,而是我。”楚子潇压抑着怒气道。
他想了想,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真是好谋算啊,这个局想必很早就为我设下了吧。”
刘启明虽还没有抓住其中要害,但见楚子潇已经恢复理智,他放心了不少,论才智的话,楚子潇在他之上,之前他会插手这件事,只是因为楚子潇容易感情用事,事关身边的人,他难免当局者迷,等到楚子潇冷静下来,刘启明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了。
楚子潇理了理思绪,尽量冷静地跟刘启明分析,“我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抓错了重点,程顺一直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或者说他在这件事中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推波助澜,当了个导火索而已。戴立升想对付楚家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一直没有机会,恰好冯子炀的事之后委员长对我的疑心更甚,戴立升如果在这种时候对我发难,既合了上头那位的心意,又能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戴立升从一开始想要对付的人就是你?”刘启明问道。
楚子潇点点头。
“没错,他知道要对付我,就要抓到我的错处,但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从我身边的人下手,阿离是我身边唯一一个不牵扯官场背景的人,这也让戴立升少了不少顾虑,毕竟除了我,阿离和别人也牵扯不上。”
“那程顺呢?”
“程顺的事只是个巧合,戴立升恐怕早就在调查阿离了,那他对阿离和陆双的关系也肯定有了猜测,即便他拿不到关键证据,但只要他的计划周全,利用这件事打击我,是完全可以的,还能顺便解决掉顾凌云,一箭双雕。而此时程顺的出现简直是恰到好处,戴立升有了一个十分合适的借口带着调查组前来抓人。只要阿离和陆双定了罪,我和顾凌云就连辩解都做不到,叛党的帽子扣下来,楚家、顾家,一个都逃不掉。”
刘启明不由得暗暗心惊,他之前在南京的时候,戴立升还没发迹,等后来戴立升稳坐力行社的时候,他早已经上了战场,因此和这个人几乎没打过交道,偶尔听别人说起,大家都说他为人卑鄙,手段毒辣,刘启明没有领教过,也不甚了解,如今初次交锋,他才发现,这个人远比传闻中更加棘手,手段确实卑劣,但是不得不说,很有效。不论是陆离还是陆双,他都戳中了对手的要害。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刘启明开口问道。
楚子潇摇头,他神色很疲惫。
“有些突然,我现在还没有头绪。”
刘启明表示理解。
“你不必太过着急,既然戴立升要对付的人是你,那他想必不会太过为难陆老板。”
刘启明的话音刚落,楚子潇就突然起身,往门外走去,给刘启明吓了一跳。
“你要干嘛去?”
“我得去见见戴立升。”
这次刘启明没拦着他,因为刘启明可以确定楚子潇目前是理智的,他在理智的时候做出的判断,刘启明自认没有拦着的必要。
楚子潇身边没带人,一个人开车去了戴立升他们租的院子,在使馆区附近,地界儿清静,最重要的是,洋人的地盘,楚子潇不能轻易带军队过去。
戴立升很客气地将楚子潇迎了进去。
“楚司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楚子潇也十分礼貌地微笑着,“戴局长真是说笑了,按辈分来说我还得喊您一声叔叔,您还是叫我江安吧。”
“哎,好。”
两人十分亲热地寒暄着,虚伪得让楚子潇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僵硬。
“戴叔叔这次来怎么没打个招呼,我都没好好设宴给您接个风,真是太失礼了。”
“哎,”戴立升摆了摆手,“这是哪的话,我跟你说啊,我这次来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不敢声张,你这样,等事情办完了,咱们爷俩儿再找个地方,好好喝一顿。”
楚子潇心中冷笑着,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笑脸,“我都理解,不过北平城形势复杂,戴叔叔您刚来还不了解情况,有什么事不如跟我说说,若是能帮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戴立升满口答应着,但却提起了旁的事情,将话题避开了,他已经察觉到楚子潇在套他的话了。
楚子潇和戴立升话中几次交锋,但戴立升是个狡猾的,楚子潇和他聊了半天,半点陆离的消息都没问出来。
楚子潇有些不耐烦了,思量半天,还是主动提起了陆离。
“我今晚本是接了帖子,要去听戏。”
“哦?是吗?不知道是要去捧谁的场啊?”戴立升装作不知,问道。
“陆离陆老板。”
听楚子潇提起陆离,戴立升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喝了口茶,有些遗憾地道:“那看来江安你今日是不能如愿了。”
“叔叔此话何意?”楚子潇故作不解地问道。
“那位陆老板的妹妹是个革命党,如今正在审讯室问话呢。”
“呵,”楚子潇笑了两声,“叔叔说笑了吧,我与陆老板有点交情,他妹妹不是几年前就去世了吗?怎么又跟革命党扯上关系了?”
“这就是我们内部调查的事了,我不方便细说,至于这陆离有没有问题,还得等审问过后再下结论啊。”
之后戴立升就没再谈这件事,楚子潇也不好继续说什么,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楚子潇见问不出什么,也只好暂时告辞。
出了院子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楚子潇望着天,长舒了口气,从方才的情形看来,戴立升应该是拿不出任何实质性证据能够证明陆离和陆双的关系,陆离暂时是安全的。
楚子潇回了军部,他将张勋诚叫过来,吩咐道:“派人去盯着戴立升那边,想办法找到陆老板被关押的地方,不要打草惊蛇。”
“是。”
“还有,找到陆老板之后,如果他们对陆老板动刑,让他们只管冲进去把陆老板带出来,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人。”
“是。”
张勋诚出去之后,就将楚子潇吩咐的事情交给了手下几个可靠的人去办,他还特意去警察局知会了良争一声,找人这种事情,没有比良争他们更在行的了。
张勋诚隐隐感觉,如果这一次陆离出什么事情,自家长官怕是会带着手底下军队彻底和南京决裂,甚至杀回南京。
当晚楚子潇去了陆离家,大概是知道楚子潇回来,陆离那的后门没有上锁,楚子潇一推就开了。
他走进屋子,沿墙摸索着,找到灯绳,将电灯打开,屋子里一下亮了起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楚子潇看到桌子上摆着看了一半的书,还有已经放凉的茶。
阿离被带走的时候应该是午睡刚醒,他一般会在那个时候看书喝茶,楚子潇心里想。
他走到西厢,看到陆离的书桌上摆着一张纸,楚子潇拿起来,上面的字迹有些微微潦草,陆离写的时候应该有些着急,上面只有四个字。
“安好,勿挂。”
这是陆离留给他的,陆离知道,他一定会来。
楚子潇盯着那张纸看了好长时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叠好,收到自己军装上面靠近右心的口袋中。
“阿离,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