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潇回了办公室,见张勋诚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有话就说。”
张勋诚这才开口:“师座,你不觉得刚才陈昭说的话可行吗。”
楚子潇闻言,笑了一声,道:“他说的话我倒不是不信,只是他有一点说错了,我没想过自立为王。”
“可这次您出了事,南京那边甚至没有想过要保您,属下实在替师座您委屈。”
张勋诚极少会反驳楚子潇,楚子潇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他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张勋诚的肩,道:“勋诚,你刚才听了陈昭的话,还不明白吗,我可以争一时的意气,可是死的却不是我。我在北平争权是不想沦为棋子,以后整个楚家都跟着我朝不保夕,可若是可以,我更希望这个世上从未有争端。”
张勋诚闻言,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楚子潇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带了很久,眼见着日头西斜,他一个人开车去了陆离家,他一早让人去问过,陆离今晚上没有演出,这会儿应该在家。
前来开门的人见到是楚子潇也就没拦着,楚子潇进屋的时候陆离正在桌子上练字,楚子潇悄悄走到桌前,他看了一眼陆离写的那幅字,上面抄写了一句诗。
“今夜扁舟来诀汝,死生从此各西东”。
楚子潇没说话,他默默走到八仙桌旁坐下,为自己斟了杯茶,等着陆离练完字。他原本想问一问陆离还要不要去见见陈昭,但此时他已明白了陆离的意思,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他懂陆离心里有多难过,或许不见,也是好的。
陆离直起身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这才看向楚子潇,道:“楚司令久等了。”
楚子潇浅笑着,示意他无妨,“陆老板似乎很喜欢诗词。”
陆离低头看了看桌子上抄的诗,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还没恭喜楚司令呢。”
“若不是陆老板,楚某现在还身陷囹圄,不可自救,陆老板又何必客气。”
陆离走过来,坐到楚子潇对面,道:“若我猜的不错,楚司令今日来恐怕还有别的事?”
楚子潇点点头,“是有一事颇为为难,想来听听陆老板的意见。”
“司令但说无妨。”
楚子潇将陈昭今日在审讯室说的话转述给了陆离,末了,看着陆离,问道:“陆老板觉得,我该如何?”
楚子潇这话带着试探,经过此事,他深觉陆离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他这位盟友的能力胆识深不可测,对于陈昭说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自己的判断,但他真的很想听一听陆离的看法。
陆离闻言,淡淡一笑,道:“我相信司令一定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仗当然是要打,那冯大帅有这么大的把柄抓在你手里,也算是师出有名,但楚司令的顾虑在于如何善后。”
陆离说完,看向楚子潇,楚子潇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离继续道:“司令精于用兵之道,还有南京政府的支持,而且打得又是正义之旗,必定是战无不胜的,难的是,至此,这几方鼎立的局面只怕是要就此打破了,天平一旦倾斜,重的那一方便是十分有利的局面,而楚司令你就成了这件事的关键,不管是拉拢你还是除掉你都会对局势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那你觉得谁会拉拢我,谁又会想办法除掉我呢。”
“这个楚司令心中自然是有答案的,委员长一向小气,他必是不愿大权旁落的,不然楚司令也不必费尽心思想要在北平城站稳脚跟,一旦你替他拿回了西北军,他第一个要开刀的可不就是你这位功高震主的功臣了吗,不论是杀掉你或者是换掉你,他都要保证北平在他的掌控之中。至于其他人,除了那位掌握着大半华北的阎长官,其他人都无需考虑,但他自然是无法一个人独吞整个西北的,并且以他的力量无法和南京政府抗衡,所以比起除掉你,他更想要拉拢你。”
陆离停下来,看着楚子潇,慢慢地道:“但一切,都取决于楚司令要不要打这场仗。”
楚子潇看着手中的那杯茶,茶汤清澈,犹如陆离的那双眸子,将他整个人看的清清楚楚,他叹了口气,道:“你怎知我不愿打这场仗。”
“有一日我在粥棚施粥,远远见了楚司令拿着糖在哄一个生病的小孩子,司令不是为一己之利便使生灵涂炭之人。”
楚子潇想起他刚到北平的时候,听闻有个民办的粥棚,他原本是想去看一看是何人所为,却见路边一位母亲正抱着生病的孩子哀求周围人救一救她的孩子,他便下了车,将带的钱都给了那位母亲,原本只是举手之劳,不想被陆离瞧见了。
“那时你并未见过我,你怎知是我。”
“向来达官显贵做了好事都恨不得宣扬的满城风雨,更何况他们压根不会纡尊降贵在一个满身污泥的妇人身边停留哪怕半刻,我在北平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想来也只有新上任的那位楚司令了。”
听陆离如此说,楚子潇不由得笑了,道:“陆老板谬赞了,楚某举手之劳而已。”
陆离摇摇头,“并没有,楚司令和其他人不一样。”
闻言,楚子潇却是笑不出来了,似乎从未有人说过他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他永远是一个必要的人,但他的必要却是任何人都可以,他是家族中的长房长子,所以他必须优秀,他是委员长用来制衡华北的棋子,所以他必须费尽心机来生存,对很多人来说,他只是一个符号,他必须在,必须支撑家族,必须甘当棋子,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换了另一个人也是可以,但陆离却说他和别人不一样,这倒是令楚子潇一时有些触动。
“司令?”
见楚子潇出神,陆离开口轻唤了他一声。
楚子潇这才回过神来,他沉吟片刻,道:“但这仗却是迟早要打,与其拖着,不如趁着西北军那边未成气候,一举歼灭。”
陆离点点头,表示赞同,“此时的确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如今西北饥荒,钱粮不足,军队战斗力必定不足,定是能够速战速决,也可少些生灵涂炭,只是我多嘴说上一句,司令可想好了吗?司令若不自立,那便是要沦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楚子潇明白陆离的意思,其实他选择自立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他如今手握北平商会,若是拿下西北,羽翼壮大,是有资格自立的,只是一则他的家人都还在南京,二则国土分裂,军阀割据,是他不愿见的。
“陆老板必定明白我的想法。”
陆离叹了口气,“楚司令好志气,那便容我想一想,我定尽力想一个万全之策,保司令周全。”
楚子潇见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知道时间不早了,起身告辞,临走前,他神色认真地看着陆离道:“若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陆老板可愿意跟我走吗?”
这话问的突然,陆离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看着楚子潇,没有答话。
楚子潇也察觉到自己的唐突,道了句见谅,匆匆离开了。
陆离一个人在屋子里站了许久,突然笑出了声,他只觉得刚才的楚子潇特别可爱,他在心里道,我会尽力,不让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