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说话,成双敲门进来了。
“师父,有客人来。”
成双不识得陈昭,便将人请进了院中,陆离见了也是吓了一跳,不知作何反应,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客气的将人迎了进来。
楚子潇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他倒是想要看一看这陈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昭身着灰色长袍,一身书生打扮,文质彬彬的样子,但却没有言温玉的风骨,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他明显感觉到了陆离的客气中透着疏离,却没有在意,反而表现得十分热络,他注意到一旁坐着的楚子潇,便道:“这位想必就是楚司令吧,久仰大名,我在北平城这段时间便听说了楚司令与我师弟私交甚好,还得多谢楚司令的照顾了。”
楚子潇闻言便是皱了眉,这人倒是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自己和陆离关系好关他什么事,他谢得着吗。
“师兄远道而来,也不打一声招呼,我好提前让人准备准备。”陆离说着,便吩咐旁边的成双把西厢房收拾出来。
楚子潇见陆离要将人留下住,一时有些着急,道:“倒也是不必麻烦,阿离这儿人多,住起来也是不甚方便,陈兄既是阿离的师兄,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招待,我这就让人把我的公寓收拾出来,给陈兄居住。”
“不必麻烦楚司令了,我打小住在戏班,人多热闹,我不碍事的。”
楚子潇却不理会陈昭,说着便把张勋诚叫了进来,让他带着陈昭去公寓收拾,张勋诚得了楚子潇的令,不由分说的便将人带走了,楚子潇得意的勾了勾嘴角,转头却看到陆离带着探究的眼神,忙敛了笑容,坐直了身子。
“我竟不知,楚司令何时连称呼都这般亲昵了。”
“啊,这个,我方才疏忽,一时没有注意。不过陆老板万事可要多加小心,我觉着你这师兄可不简单啊。”
陆离听了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楚司令说的是。”
二人聊了一会儿,楚子潇方才告辞离开,楚子潇离开后陆离脸上的笑意逐渐退去,他将成双叫进来。
“你最近注意点戏班里的人,告诉管家和戏楼管事,看好手底下人,陈昭若是来,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
陆离直觉班里边有人跟陈昭通风报信,方才陈昭未免来的太巧了,见到楚子潇他竟是半分惊讶都没有,这倒是让陆离不得不怀疑他另有所图了。
这一边,楚子潇出了门,便吩咐手底下人,“让他们盯紧了,陈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过来跟我汇报。”
晚上,张勋诚告诉楚子潇说陈昭请他一同去用晚餐。
“他倒是心急,可请了陆老板吗?”
“没有。”
“我知道了,备车吧,你告诉手底下的人,最近盯紧了。”
楚子潇故意迟了一刻到,陈昭倒是看不出一点不耐烦,敬意摆的十足,让人无可指摘。
“陈先生不必客气。”
楚子潇没理会那套虚礼,首先落了座。
“早听闻楚司令年轻有为,今日见了果然气度不凡,是干大事的人。”
“陈先生抬举了。”
陈昭忙着给楚子潇倒酒。
“岂敢岂敢,司令请。”
楚子潇抬手将酒一饮而尽,他看向陈昭,“我一介打仗出身的莽夫,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陈先生有什么事,还请直言。”
陈昭闻言,遂是一笑,“司令是爽快人,不过司令多心了,陈某许久未回北平,对这里一切事情都不熟悉,如今回来了,不过是想多交些朋友,日后总也多条出路,楚司令不会不肯吧。”
“交朋友没什么不好,陈先生若诚心相交,楚某也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陈昭点头,“楚司令果然随和,我今日在戏班,见司令和我师弟关系不错,不知司令是如何与师弟结识的。”
“我自小就跟着母亲听戏,是个戏迷,阿离那般出名,我自然心生向往,才托了朋友,想要结交一二。”
这话自然是在胡扯了,先不说楚子潇从来不爱听戏,就他一开始接近陆离的目的,实在算不上单纯,若是陆离在这儿,怕是要嘲笑楚子潇虚伪了,楚子潇说完,也是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原来是这样,”陈昭一副了然的样子,“师弟的戏一直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好的,那时师弟比我晚来好几年,却天赋异禀,连师父都说,师弟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不像我,空占着大师兄的名头,却怎么学也学不出个样子。”
陈昭的话中带着几分伤感,楚子潇虽不为所动,却还是勉强安慰道:“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陈先生的缘法不在戏中,也许在别的地方,这些年陈先生在外面应该也混的不错,不知陈先生如今在哪高就?”
陈昭闻言,不自然地笑了笑,“哪里是高就,不过是做些小生意,勉强过活罢了,不怕楚司令笑话,我这人没什么大的追求,也不想什么大富大贵,当年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断不会离开戏班。”
“哦?”楚子潇摆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不知陈先生有什么苦衷,楚某倒是愿闻其详。”
陈昭苦笑着摇摇头,“苦衷谈不上,说到底还是我太不中用了,难以服众,师弟天资最高,他继任班主才是众望所归,我深知难当大任,便将班主之位让给了师弟。”
陈昭说得情真意切,不知情的人怕是真要被他骗了,楚子潇也是故作不知,道:“陈先生高义。”
“师弟容不下我,我不怪他,毕竟人都有私心,我若继续留在戏班,那师弟便难以真正掌管戏班,师弟良善,心有不忍,便给了我许多银子,让我不至于饿死街头。”
楚子潇憋着笑意,面上露出忿忿不平的样子,“这陆老板未免心狠,陈先生果真是重情义之人,今日竟还肯替陆老板遮掩,楚某敬服。”
陈昭谦虚地道:“楚司令抬举,陈某不过是今日吃多了酒,胡言乱语罢了,还请司令莫要误会师弟。”
“是非对错,楚某心中有数,陈先生且在北平安心住下,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方才散席。
回去的路上,楚子潇在车里忍不住笑出了声,张勋诚疑惑地回头看楚子潇。
楚子潇冲他摆了摆手,道:“狐狸的尾巴露得太快了。”
“你去告诉陆老板,我近些日子不方便过去,让他小心提防陈昭,料想那陈昭很快便会去找他了。”
楚子潇提醒得不错,没过两天,陈昭便去了陆离的宅子,陆离吩咐人将陈昭请进了内院正厅。
“一别数年,师弟混的是越来越好了。”
陈昭打量着陆离和厅内的陈设,比他走时不知好了多少。
“师兄说笑了,不过是混口饭吃,还得感谢师兄前些日子出手相助呢。”
陈昭摆了摆手,“哎,你我师兄弟,说这些做什么,师弟有了困难,做师兄的理应出手相助,再者,师父在世时也常告诉我们要兄友弟恭,这也是全了师父的愿啊。”
陆离点点头,“师兄说的是。听闻师兄这些年一直在外做生意,不知这次回来是有什么打算。”
闻言,陈昭神色有几分无奈,道:“不瞒师弟你说,师兄这次回来,是实在没法子了。这些年仗就没停过,本以为南北统一了,天下太平了,可谁知道还是不消停,我本来在河南山东一带做了点小生意,但眼瞅着又要打仗了,我没法子,只能回北平了,我一直想回来看看你,可我当年走的不光彩,如今混的也不好,实在是没有脸。”
“师兄这是哪里的话,你我都是兄弟,师兄回来不找我,那岂不是打我的脸吗,不过师兄当年走的突然,不知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师兄不想说,就不说也罢,我信你就是。”
话已至此,陈昭忙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告诉你便是了。当年师父走之后,几位师叔斗得厉害,我想着我在的话,那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挑拨你我二人关系,从而分裂戏班,不如我走了,他们就算想要斗也找不到人,我当时知道若是跟你说,你定是不会同意的,就打算悄悄走掉,可这个时候我老家突然来信,说我爹病重,需要银子治病,我那个时候手里也没有多少钱,走投无路了,便只能偷拿了戏班的银子,我,我真的是没办法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回来,我真是没脸见你。”
陆离叹了口气,安慰道:“师兄的难处我明白,况且师兄也是为我着想,我怎会怪你呢。师兄此次回来放心地留下便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陈昭故做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如今也实属无奈,不然也不会来给你添麻烦,既如此,我也就不跟师弟你客气了,我之前有一个主顾,他是从东洋来的,一直在山东一带做生意,我呢就是给他跑跑腿,联络联络买家,可如今要打仗了,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可我爹娘还等着钱买粮食,我没辙了,瞅着北平这边有几位将军镇守还算太平,便来了。”
“东洋?日本人?”陆离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几个字,神色便是冷了下来。
陈昭见状,忙解释道:“他虽是日本人,却长年累月在中国居住,济南惨案的时候他还曾出钱救治难民,并写信给日本天皇表示抗议,若非如此,我也断不会帮他做事,我虽不算聪明,但也不至于糊涂至此。”
陆离面上表示相信,让陈昭继续说下去。
陈昭见陆离信他,便是放下了心,继续道:“我想着师弟你是名角儿,在北平城的影响力那是肯定的,结交的富商士绅必是不少,还得劳烦你引荐一二,我也好在北平打开局面。”
“这......”陆离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犹豫着道:“不瞒师兄你说,我这些年虽勉强唱出点名堂,但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爱与人结交,更是不愿胡乱攀扯什么人徒添麻烦,师兄开口我自是想要帮忙,但此事我也的确有心无力,不过师兄放心,若是有我定介绍你认识。”
陈昭点点头,“这事原也不急,只拜托师弟能帮我想这些也就是了。不过你也知道,我刚到北平来,暂时还没地方落脚,我这里有批货,不知能否借师弟的地方一放,待我寻了宅子,马上便搬走。”
“这个自然,我让他们把库房收拾出来,师兄只管用就是了。”
“如此,便多谢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