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听偏头,目光落在拘捕魔物的牢笼处。
随着最后一抹黑烟消散,牢笼里空空如也。
那个人只远远看了一眼,他们好不容易制服的魔物便灰飞烟灭。
盛云听站在铁笼子前,突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孟无衣不知发生什么事,问道。
盛云听看着里面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玉,回了句:“没什么。”
“刚刚那个人,你看到了吗?”盛云听问。
“哪个人?”耳边同时传来两个声音。
一个是孟无衣。
另一个……
盛云听侧仰头,看清来人后心里叹了口气。
霍宵。
“没谁。”盛云听木着脸,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来了?”
霍宵公事公办地回答:“外出公办。”
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盛云听有些后悔刚刚专门戳他心窝子的行为,尴尬着道:“那还真是挺辛苦。”
说完,两人间一时无话。
“你能把这个打开吗?”盛云听指着笼子问道。
“可以。”霍宵手落在锁上,却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是问:“是想要那块玉石吗?”
盛云听点头,“嗯。”
“恐怕不行。”回来见到霍宵后,他第一次拒绝她,“对证物的调查,龙象军有优先权。不过圣上之前下令让我们协助你,所以调查结束后会让你查验。”
盛云听点头:“理解。”
霍宵打开锁,走进牢笼里捡起那块青玉,出来递给上前来取的手下。
盛云听看着那个匆忙退下的士兵,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从他凌乱的步伐里看出了害怕。
目送小兵跑远,盛云听转头,见霍宵站在牢笼边扶着铁栅栏看她。
盛云听不明所以,于是问他:“怎么,有哪里需要我配合吗?”
霍宵摇头,“没有,就是很佩服你。”
“佩服我?”
霍宵点头,目光从她头顶一路向下到双脚,“这么重的伤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不愧被圣上封为真君。”
盛云听这才低头看自己。
除了腰和后背的伤外,四肢被烧得皮肉翻飞,甚至小腿都露出长长一截白骨。
怪不得那个士兵慌里慌张地跑走,任谁看见她现在这副样子都会觉得害怕。
“是有点不雅观。”盛云听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避开霍宵的目光,一边调动灵力,加快伤口修复。
霍宵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你……还能坚持住吗?”
坚持住什么?
盛云听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意思,但自觉不管什么应该都能坚持住,乖巧地点了两下头。
“那你等我一下。”
说完,霍宵大步流星走向后面不远处安抚流民、修理城墙设施的军队。
“走吧。”霍宵动作很快,盛云听才刚让小腿白骨重新生肉,他就回来了。
“去哪?”
“回府,你还想去哪吗?”
不知为何,盛云听感觉霍宵说话有点夹枪带棒。
“不、不想了。你不留下来吗?”
“后续要处理的事情已经交代给他们了,今夜龙象军会加大巡查力度,保证不会再发生意外。”
“嗯。”盛云听回头看了眼一个比一个枯瘦的流民,脑海里回想起倒在路边已经成为小雪堆的那些人,犹豫了一下,抬起手,伸出血呼啦擦的手指虚点了下他们,“他们,你们准备怎么解决?”
霍宵看了眼盛云听指的方向,回道:“入城百姓由户部管理,我们不知道具体流程。”
盛云听大概猜到会是如此,但心中还是稍有些沮丧。不过她也没什么资格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我会跟兄长说一下这个情况,让他明天上朝后找机会同户部尚书商量下解决方案,尽快把这些老百姓安置下来。”
盛云听惊讶抬头。
霍宵看到她眼神,觉得好笑,反问她:“我说这些话很奇怪吗?”
盛云听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想解释什么。
“走吧。”霍宵召出佩剑,做了个请的姿势,“盛姑娘身上伤太多,我就不扶了,不小心碰到伤口就不好了。”
盛云听婉拒:“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霍宵垂眼扫了一圈她手脚,“盛姑娘确定可以自己回去?”
盛云听很肯定能自己回去,但脑子里的想法绕了个圈,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应该是可以的……”
霍宵挑眉,表情像是在反问她真的可以吗?
盛云听尴尬笑了下,侧跨一步,老老实实站了上去。
霍宵贴着屋顶御剑飞行,两人很快回到国公府。
怕吓到别人,盛云听让霍宵在人少的地方放她下来。
于是霍宵在棠生院外墙角落停下。
收起佩剑,霍宵将手里的小玉瓶递给盛云听,“这里面是些补气的丹丸,盛姑娘收下吧。”
“不用,我恢复速度很快。”
霍宵突然手握拳挡在嘴边咳嗽了两声,盛云听立马抬眼,怕他是难受到吐血。
“咳咳,姑娘收下吧。”霍宵侧头咳嗽,伸出的手执着地等盛云听收下丹药,似乎她不收他就不走。
盛云听对霍宵的固执有了新认识,接过玉瓶的时候小声吐槽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倔。”
霍宵听见了,压住咳嗽,回道:“如果盛姑娘不是总拒绝我的好意,就会发现我一点也不倔。”
“霍宵。”盛云听退后一步,直视霍宵眼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你第二次见我。”
“第二次吗?”
“之前的事你都忘了,没错吧?”
“是。”
“所以今天可以算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对吧?”
“姑娘想说什么?”
手里的玉瓶残存着霍宵的体温,盛云听突然心烦意乱,“我想说,对只见了两次面的人疏离是很正常的吧,倒是你……”
“我们应该疏离吗?”霍宵放下手,嘴唇不再那么苍白,甚至看起来有些气血,“之前的事我确实都忘记了,但我父母说,送我回来的人说是盛云听托她将我安全送回。我们全家人将你视为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是我们想错的话……抱歉,给姑娘造成困扰了。”
说着,霍宵弯腰给盛云听行礼道歉。
盛云听头疼,“谈不上救命恩人,你之前也救过我,我只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一报还一报?”盛云听看不到他的脸,霍宵冷冷抬眼,起身时,已然恢复正常。
“嗯。我之前没有修为的时候,有一次遇到危险,是你舍身救我。更别提后来连累你遭了不少罪……我被罚入地府的时候也没想过还能回来,正好有机会能让你恢复健康,就顺势还了这份人情两清,我也不用一直惦记着……”
“两清?”霍宵呼吸逐渐粗重,他感觉自己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死死捏住,疼到喘不过气。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盛云听的眼,试图在那双眼睛里找到些曾令自己辗转反侧猜测的情义,盯了半天却只看到清澈坦荡。
良久,他终于认命,自嘲笑道:“两清。”
原来两情相悦只是他的幻想,原来家人们没有骗他,一直都是他缠在她身后。他站在她命灯前描摹她名字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罢了。
盛云听眼睁睁看着霍宵抓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吓得她赶紧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从霍宵给她的玉瓶里面倒出几粒丹药喂进他嘴里。
“盛姑娘。”霍宵抓住她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眼空洞死寂,“抱歉,是我自作多情,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他撒开盛云听的手,踉跄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完蛋。”旁观许久的孟无衣适时出声,“我觉得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玉瓶躺在地上,盛云听盯着撒落的丹药,没说话。
“唉——看起来你的计划要泡汤了,还不如听我的,把他带过来,我把命格换回给你。”
“想都别想。”盛云听动了一下,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平静地说道:“我舍命救回来的人,谁敢碰他一下我杀了谁。”
“小喧。”
叶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盛云听转身,见叶碎对手揣袖站在院门口,也不知道他在那站多久了。
“师父。”盛云听行礼。
“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和两个魔物打了一架。”盛云听起身,“这些伤就是看着可怕了些,其实还好。”说着,她举手晃了晃,白骨被新生的嫩肉包住,已隐约不可见,“已经恢复很多了。”
“回来就行。”叶碎侧身,示意她回来,“这两天就别出去了,把伤养好再说。”
“是,师父。”盛云听低头乖乖走回院子。
叶碎在她身后关上院门。
棠生院的大门一连五天紧闭。
盛云听的伤第二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之后一直被叶碎按着学习法术。
自打叶碎发现她对法术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后,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时辰监督她学习法术。
“师父……你有没有听说过揠苗助长这个典故?”盛云听蹲在地上,无助地抱着头无泪痛哭。
“我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叶碎站在她面前,手执书卷,表情严厉。
盛云听无力反抗,只能敲着脑袋努力去背口诀和术式。
“盛姑娘,这是今日送来的新衣,您要不要试一下?”敲门声响了三下,聿褐的声音响起。
“要的要的,你稍等一下。”盛云听赶紧站起来去开门,还不忘顺便跟叶碎打声招呼:“师父我去试一下衣服。”
不等叶碎点头同意,盛云听咣啷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拿起托盘上的衣物,盛云听朝聿褐点头道谢:“辛苦您每天来回了。”
“盛姑娘不必道谢,这是奴才们分内之事。”聿褐低着头回答道。在盛云听的要求下,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改口,不再一口一个真君的叫她。
“稍等,我进去换个衣服。”盛云听拿着衣物走向旁边的厢房换衣。
那天之后,盛云听身上的衣服已经没办法再穿,就在她发愁该怎么办的时候,国公府每天都给她送衣服。先开始衣物丹药一同送来,但盛云听恢复得快,便婉拒了他们的药物。本也不想收这么多衣服,但叶碎每天逼她学习快把她逼疯了,只能借这个机会喘口气。
磨磨蹭蹭换完衣服,盛云听又在椅子上坐了会儿才开门出去。
“衣服十分合身,劳烦您跟国公爷道声谢。”盛云听对聿褐说道。
“是。”聿褐低头应下后,并未像前几天一样离开,而是对盛云听说道:“盛姑娘明日可有时间?国公爷想约姑娘小叙闲谈。”
“明天?”盛云听疑惑国公爷要和自己谈什么,下意识先答道:“我需问一下我师父。”
反应过来后,她立刻改口,“啊不是,国公爷找的话,必然有时间的。”
笑死,逃离叶碎魔爪的大好机会,她脑子进水才会拒绝!
“好的,那小的去回禀国公爷。”
“好好,快去快去!”盛云听笑着摆摆手,甚至好心情地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