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喝了安神药好不容易睡着,竟然梦到了绿萝,她跟我说她没有死,她还有镜子落在了那里。
哪里?我问她。
她指了一个方向,我看不清,那是一片迷迷蒙蒙风平浪静的海面,什么都没有。我想再瞧得真切一些便往前走了两步,这时,突然有一阵带有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把我吓了一跳。
我心里惊悸了一下然后醒了,睁开眼发现脸颊边多了一只手,那手的主人愣愣地呆在那里略有些尴尬。
我看了一眼,是练红炎。
他好久没来,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陌生,我往后缩了一下逃离了他的手掌。
“睡得好吗?”他把手收了回去。
他声音低哑压抑,听在耳里让我不快。
我抿了抿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他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道:“那就好。”
我沉默了起来,并不想再搭理他,便转过身背着准备睡觉。
只一会儿听他道:“你现下有了身孕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要什么都不吃,这样孩子生出来会营养不良,落下病根。”
我凄凄然道:“你是关心我呢,还只是关心我腹中的孩子?”
他没说话,可能觉得我太不领情。
我以为他走了,半晌,却听到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也会娶你,给你一个身份。不过你没有地位,只能当妾。佩格人很好,她会答应的。”
我不敢置信,他的话像一把锋利匕首用力且无情的刺进我的胸膛,让我痛得无法呼吸。
那一瞬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以为那一夜我已经把泪流干了,原来只是我太天真而已。
可现在我突然意识到,他那不是无情,只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把我轻贱到无地自容。
我缓了一会儿,轻声道:“不用了,谢谢。”
“什么?”
“不用了,谢谢。”我重复了一遍。
“那就随便你。”他硬声道。
“大殿下请回吧,我就不送了。”
……
……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肚子已经隆起了不少,身体上多出来的这一块肉让我很不习惯。
我望着外面银装素裹,记起去年这个时候也在下雪,我在院落里堆了一个比我高了不少的雪人。那时练红炎从外面回来见着我有多么的欢喜,仿佛少女闺阁里一个缥缈的春梦,一如这年华,匆匆而去,再也没有了尽头。
我以为这已经是我最糟糕的日子了,可惜我果然还是太小瞧了那位公主。
那日她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满脸愤然地看着我,见我憔悴又突然笑了。
她伸手招呼了一下仆人,那人端上来一碗黑漆漆又腥臭的液体。
“喝了吧。”她笑得柔和,在她眼里我仿佛就是一个无助的跳梁小丑,她只需要下命令就行了。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春景做了个礼,疑惑道:“公主殿下,这是什么?”
佩格公主斜了她一眼,呵呵笑道:“滑胎药。”
“不行!”春景竟然叫了出来,她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婢女。
果然那公主一挥手“啪”地一下打在春景脸上。
她像是不知疼痛,“谁让你说话了?一个婢女,哪来的胆子让你插嘴。”
春景赶忙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使不得啊公主殿下,这是大殿下的骨肉,万万不能有事……”
她这么一说佩格更生气了。
她的脸,她的眉都变得不再和我相似,她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嘲笑道:“不过是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野丫头,也配给红炎殿下诞下后嗣?”
春景拉住她的裙摆,惊惧不已,“公主殿下,奴婢求求您了,请您饶过姑娘吧……孩子是无辜的呀,就算,就算是大殿下也不会同意的……”
“不会?”佩格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像似在对我说话,“你觉得没有他的同意我会让你喝滑胎药吗?嗯?”
我心里平静无波澜,其实对于她的话我不是没有怀疑,但是现如今我这身子已经被折磨得消瘦凄凉,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猜测她话里的真假。
我只觉得,或许没有了这孩子,我就会被解放,会轻松泰然如释重负。
可是,我好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就像一直被折了翅膀的鸟儿,生死皆有他人掌控,连我自己的孩子,我都保护不了。
我一直以为练红炎是我的避风港,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希望能换回同等的感情和尊重。可经历了这么多,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是我太傻太天真,全然相信了他的一切,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这时练红炎走了进来,他旁边是跑去叫他的秋景,这丫头,一看到佩格来势汹汹便立马去找他了。
她估计会失望,因为练红炎,并不会站到我这边。
佩格见他来了撒娇道:“这丫头一点都不听话,都不把滑胎药喝了。”
练红炎漠然道:“不是跟你说了,孩子是无辜的。”
“可是我想给你生第一个孩子嘛,你看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配。”
他眼里的冷漠让我看不透,可是我却没多大的感觉。只觉得好笑,什么时候他的想法,还能被别人左右了呢?
练红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如花似玉的佩格,对我道:“喝了吧。”
春景苦苦哀求,“不,不可以的大殿下……”
我见到她那样觉得心痛,轻声唤她,“春景,过来。”
她楞了一下,看了看练红炎便起身朝我走过来。
我牵起她的手揉了揉,这是一双多么粗糙的手啊,如果她不是婢女,而是有自己的身份,就不会为了别人这么辛苦。
而且她和秋景对我有多好我都记在心里,虽然双手粗糙却让我感到温暖。
“姑娘,你不可以喝……”春景凄然道。
“没关系。”我柔和道。
我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有一种终于要解脱了的感觉,我伸手拿起小矮桌上的陶瓷碗,轻笑着一口喝了下去。
佩格见我喝完笑得很开心,满意地拉着练红炎的手臂道:“我们走吧,今天我父皇送来了不少好东西我给你看看?”
“好。”他应道。
看着他们走出去秋景立马朝我跑过来,眼泪不停地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害了您……”
真傻。
我伸手牵住她们,“没关系。”
是啊,没关系,我失去的不过是一个不爱我的人罢了。
这时我感到小腹一阵凉意疼痛难忍,心道:这药也太特么厉害了,居然这么快。怎么以前我生病的时候都不见这么有效的?(作:居然还有心情吐槽?)
下腹如撕裂一般抽搐起来把我折磨得痛苦难耐,我能感到那个和我一脉相连的小生命正在快速消亡。看到血水打湿了纯白的裙摆,那刺眼的红让我痛不欲生。
我忽然无措地痛哭起来,那哭声仿佛深深刻入了我的灵魂,让我千疮百孔。即便被练红炎背叛也好,看到佩格得意洋洋的样子也好,我都不会这么难过。
可失去孩子的瞬间,那灭顶的悲痛浸染了我,漫延上我悲恨疲惫的心。我所有的怨怼和不甘,迸发出来让我头痛欲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