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没了那些大臣催促立后的折子,穆丛峬轻松了许多,虽然还如平日里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周围的气压没有那么低了。连带着胡先这个大内总管都过上了几天好日子。
直到江南的影龙卫递上一封暗报,穆丛峬看完后面色便冷了下来,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急匆匆跪了一地。
“朕这个好弟弟还真是个了朕一个大惊喜啊。胡先,你去丞相、太傅、六部尚书府上传口谕,就说朕感染风寒,罢朝十日,国事由诸位大人代理。”
“是,奴才遵旨。”胡先不敢抬头看这位盛怒中的帝王,低头挪着步子退了出去,还带走了伺候的宫女太监。
“准备一下,你留守京都,有任何情况每日一报。让两位副统领随朕出发去江南兴定郡。”穆丛峬对着暗中的墨玉道。
墨玉应了声是,便消失在这里。
江南与京都之间,快马加鞭一日足矣。穆丛峬等人骑的又是上好的骏马,黄昏时便到了江南。
京城还是北国风光,江南却已经充满了春的气息。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
为了不暴露身份,穆丛峬与两位副统领先一步进入兴定郡。兴定郡是江南首府,繁华无比,“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可却被先帝指给九皇子做封地。
九皇子生母身份低微,可奈何先帝宠爱非常,连带着幼子都十分喜爱。当年,先帝自感时日无多,可诸位大臣绝不会允许幼主继位,是以九皇子五岁便被封王,封地还是富饶的江南三郡。先帝害怕穆丛峬上位后残害九皇子,甚至留下遗诏,称“若无谋逆大罪,不得撤番,不可伤其性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呵,朕的那位好父皇还真是偏心啊。可是那又如何,如今我是君,他是臣。”穆丛峬看着繁华的兴定郡冷冷道。
大梁实行宵禁政策,从三鼓到五更。现在已经戌时,穆丛峬等人便找了一家酒楼。
酒楼之中三教九流来往频繁,是打听消息的最佳场所。酒楼之中嘈杂喧闹,人们推杯换盏,光影交加,好一副繁荣的景象。
随着穆丛峬三人步入酒楼,人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们三人。哪怕穆丛峬如今只是身着一身黑色的常服,周身那股冷冽的气质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穆丛峬无视众人的打量,寻了一处没人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大马金刀地坐下。
“小二,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再来三间上好的客房。”穆丛峬拿出两块银锭扣在桌子上,对店小二吩咐道。
小二的脸上闪过一丝贪婪,很快便收了起来,穆丛峬却尽收眼底,心中的嫌弃愈发强烈,他自幼喜静,对这般喧哗的氛围避之不及,可如今为了隐瞒身份也不得不忍下去。
“这位客官,您来得不巧,上等客房已经没有了,被上面那两位客官订走了。至于招牌菜,您等着,我马上吩咐厨房去准备。”
穆丛峬顺着店小二的示意看去,二楼的窗边坐在两位江湖中人,为首的那人身着一身白衣,戴着银制面具,那双细长的手臂用筷子夹取碗中的面条,明明只是一碗普通的牛肉面,在他的手中却如同稀世佳肴。他的衣袖缓缓落下,漏出白皙的关节,清冷而矜贵,与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另一人身穿黑衣,哪怕是正在用餐,一只手依旧握在佩剑上,背后还背着一个长木匣,一直警惕着周围。
此二人正是来寻魔尊的顾时晏与弘亭。
跟穆丛峬一道前来的两位副统领代号分别为长夜、永昼。二人都是临海境九重天的高手,长夜凑到穆丛峬的耳边道:“那名白衣男子看着起来没有丝毫内力,可是属下认为他不简单。至于那名黑衣男子,与我们二人一样都是临海境九重天。”
长夜 、永昼二人侧立在穆丛峬身侧,穆丛峬道:“你们二人一同坐下吧,如今不在宫中,不必循这些礼仪。”
二人称是,随后分别拉开穆丛峬左右边的长椅坐下。
三人商量起房间的事情,主要是二人争论,穆丛峬在一旁听着。
“我等住什么样的房间都可以,可是主子金尊玉贵,如何能住那下等的客房,我去与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匀一间上等客房给我们。”永昼道。
今日一路奔波,穆丛峬早就乏了,自然想要舒适的住宿环境,便同意了永昼的提议。
得到穆丛峬的许可后,永昼起身上楼,朝窗边走去。身为暗卫的他手中自然沾染了不少人血,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弘亭见他走了过来,害怕他身上的气息玷污了自家公子。只一瞬间,手中的长剑便抵上了永昼的胸口,哪怕剑未出鞘,依旧杀意十足。
“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兄台,有事好商量。”因为有求于人,哪怕被冒犯,永昼陪笑道,顺便用手缓缓推开抵在他胸口的长剑。对着顾时晏笑道:“这位公子你说是不是?”
顾时晏没有理会他,扬唇懒懒道:“公子有事不妨直说。”
“小二说仅剩的两间上等客房被二位公子订走了,不知可否匀一间给在下。”
顾时晏还未开口,弘亭便心急得喊道:“公子,不要让给他。”
顾时晏轻笑道:“那便让一间给这位公子吧,当做他冒犯公子的赔礼吧。”随后起身看着弘亭,“走吧,今日乏了,我要回去沐浴。”
弘亭本还想继续劝说,可一听见自己公子说累了,便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一边吩咐店小二送热水上来,准备伺候公子沐浴。
回房以后,顾时晏半靠在床上,满不在乎道:“刚刚那个人修行的是皇家暗卫的功法,就是不知道是皇帝的人,还是那位淮王的人。”顾时晏闲暇无事时将云梁千尺藏书阁里所有的藏书都看完了,对各家功法,灵丹妙药,江湖势力,世家格局了然于胸。
哪怕当今武尊避世,云梁千尺终究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大派,其藏书阁中的书籍不可谓不丰富。
“那公子的意思是要与他们交好吗?”弘亭满脸疑惑。
顾时晏语顿,忍无可忍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你平日里多读点书。”解释道:“不必刻意与他们交好,他们此时来兴定郡说与魔尊无关我是不信的。这两间房就在隔壁,夜间放精神点,若是有什么动静就喊醒我。”
听到顾时晏的吩咐,弘亭满脸绝望,在自家少爷的威压下,应了声是。
顾时晏沐浴后便睡下了,弘亭站在旁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今天晚上能风平浪静。
另一边,穆丛峬三人坐在桌前,店小二将店里的招牌菜一一端上。永昼率先拿去筷子将每一道菜都试了一口,见他没有反常,一旁的长夜才站起身来,为穆丛峬布菜。
酒楼里的菜虽然不如宫廷那般精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穆丛峬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入睡了,长夜,永昼二人轮流守夜。
滴答,滴答。雨水打在窗子上,像是在演奏一曲动听的音乐。忽得,雨势愈演愈烈,道路上的青石板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光滑。雨水能冲走道路上的尘土,自然也能冲走别的什么东西。
月黑风高的雨夜,给本就紧张的气氛,注入了一抹新的色彩。伴随着雨声传来的是兵器交加的响声,长夜,永昼二人立刻紧绷起来,无论外面的情况如何,他们都不能离开这里,天子的安危胜过一切。
另一边的弘亭在听见打斗的声音后被惊醒,看了一眼熟睡的顾时晏,他决定等到刺客进入隔壁之后再喊醒少爷。
可天不遂人愿,下一秒,有人破窗而入,三名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刺客闯了进来。见三人都是临海境,其中一人更是临海境九重天,还有一位八重天的强者。长夜,永昼拔剑迎了上去,心中暗叹不好。
虽然八重天的刺客无法占胜他们,但是拖住一个人是可以做到的。二人与实力较强的两名刺客缠斗在一起,剩下的一人便无人制衡。
那名刺客拔出长剑朝穆丛峬刺去,帝王向来睡眠浅,早在外面传来打斗声的时候,穆丛峬便醒了。见这人的目标是自己,他拿去床边的剑,挡住了这一下。
哪怕这位少年帝王时常习武,可终究没有内力,很快便落了下风。但他依旧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身处危机中的自觉,这是他身为帝王的骄傲。
那名刺客见自己的同伴很快就要拦不住两名护卫了,于是便下定决心放手一搏,他将自己全部的内力融入剑中,这一剑将是绝杀。
长剑还未落下,刺客的手却握不住见了,细看才能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刺客的脖子上也出现了同样的伤口。一瞬间,三名临海境就这样殒命了。
穆丛峬抬头看去,只见门边站在一脸怒意的顾时晏,破虹也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把破虹扔给一旁满脸同情的弘亭,又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弘亭暗自窃喜,终究还是逃过一劫。这个世界上敢打扰他家少爷睡觉的人,都死了。
ps:①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出自李煜《望江南·闲梦远》
②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出自柳永《望海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