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小一个月,皇帝几乎每日都宿在芳华宫,他身边的太监总管也来过几次,说是奉皇上之命来查看江菱姝的红痘可有好转。
小雨忽至,这般天气,偏偏段帝下旨举办宫宴,宫妃和皇子都要出席,江菱姝瞧着脸上消下去的红痘,眼角微眯,“事情安排的怎么样。”
采茗一边将一件绛色彩绣的袍子披在江菱姝身上,一边答到:“主子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江菱姝点点头,她今日细心装扮,凌虚髻上插着一支扭珠蝴蝶金步摇,并着还有白玉响铃钗,走起路来灵动娇媚,倒不是寻常那般低调行事。
——
“我瞧着,曲贵人可是大好啊。”宫宴之上,丝竹管弦、舞女翩翩,但偏偏江菱姝坐在那里,便使四周都无了颜色,皇上也总望向那边。舒贵妃终于忍不住开口。
“托皇上和各位姐姐的福,如今已是大好。”江菱姝开口。
“如此,”舒贵妃笑着,“本宫赐妹妹一杯好酒,恭喜妹妹。”她拿起酒杯,眼里有些厌恶。
“多谢娘娘。”江菱姝拿起宫女呈上来的酒杯,在要饮下之际,她轻晃着酒杯,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让她意识到,这杯酒有危险。
江菱姝不动声色,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这样的插曲很快过去。只有她默默抬眸观察着四周的人,目光横穿过舞姬,与正和五皇子段炆交谈的段晲对上。
江菱姝移开目光,果真是个骨子里恶劣的男人。不过她今日有别的事要办,不再赏他一丝眼神。
“啊!主儿!”
一声尖叫熄灭了宴会上所有的声音。湖雀大惊失色,只看见江菱姝柔嫩的脖颈处居然显出细细密密的疹子。顿时,宴席上的人都慌乱起来,尤其是段帝。
“这美人娇气,”二皇子段恪的眼神很是轻蔑,“动不动这里痛那里痒,大惊小怪,难不成还要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吗?”
这几句话当然只有皇子位的几人能听到,段晲饶有兴味地看戏:江菱姝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委屈的很,倒跟前几日警告他的判若两人。
“皇上,这衣服,这衣服不对劲。”采茗率先出声。
“宣太医。”段帝的脸色铁青,很是忍怒。他这段时间心心念念的小美人,今日如此惊艳,谁又敢动了她。
宫宴上的舞女早就退下,大家都屏息看着太医查验。
“回禀皇上,这衣服里有些许肺果汁水,干透后留下衣服表面,怕是曲贵人有肺果过敏之症,所幸剂量不大,若再大些恐伤及性命。”太医说到。
江菱姝眼眶发红,白皙的小脸如今失去血色,惹的段帝好一阵心疼。
“来人!负责曲贵人衣裙的女官呢,给朕压过来。”
不多时,两个小太监就压着司徒曦上来了,她被压上来之时还在清算丝绢数量,一脸茫然。
“原来是你,”江菱姝道“那日你把我的衣裙送来,我就感觉你不对劲,一直打量着四周,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什么!”司徒曦感觉自己迈进了一个圈套。
“曲贵人的衣裙上有肺果汁,她肺果过敏,你敢与你无关?”皇后开口。
司徒曦只感觉百口莫辩,她入宫之后从不敢轻易得罪谁,今日更是天降大锅。
“曲贵人,你的宫裙的确是奴婢负责,可是奴婢没有理由害你啊。”司徒曦辩解到。
“父皇。”在一旁坐着的段晲此时走了出来,“有没有动手脚,在她的住处也许一搜便知。”
“那就依你所言。”段帝大手一挥,几个宫女就领命走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今日的段晲穿着件麒麟金丝长袍,仿若修竹。
和江菱姝站在一处,两人一个蛮腰玉肌,一个清逸出尘,站在一起倒是极为相配,仿若一对璧人。
“皇上,”前去搜查的嬷嬷跪了下去,“老奴在这贱婢枕下找到一个帕子。”
只看见帕子呈上来,上面绣着一个明黄色龙袍的背影,边上写着“愿君唯我”四个大字。
司徒曦目瞪口呆,瘫倒下去。
“哈哈,想不到还是个痴恋陛下的人啊。”宋贵人很是不屑。
段晲轻笑着,余光看向段炆,他依旧坐着,不见慌乱,但握着酒杯的右手上青筋暴起,想必很是用力。
“还愣着干嘛,把这贱婢拖下去绞杀。”皇后察言观色道。
江菱姝适时出声,“皇后且慢,虽然臣妾受了委屈,但司徒女官也是事出有因,臣妾私心并不愿意一个爱慕陛下的人,因为臣妾而死。还请皇上皇后娘娘,留她一条性命。”
段晲听的嘴角抽搐……论演技,江菱姝赢了。
段帝心思一软,好一个心的单纯善良的曲贵人!真真爱他到骨子里。
“那就依爱妃所言。”段帝说到,上前轻轻扶起江菱姝。
——
大雨不歇,夜色弥漫,敲打着廊下挂着的金丝竹铃,很是悦耳。
江菱姝坐在美人靠上,刚刚太监总管来传话,皇上一会儿要留宿玉芙阁。
“马上就要入秋,不知师父可否添衣。”她想起那位白衣胜雪的师父,总有几分思念。
“嘟囔什么呢?”那个讨厌的人慢慢走过来,昏暗的光线给他俊美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神秘,他个子很高,肩膀碰到竹铃,带起一阵急响。
江菱姝也不起身,说到“解药。”
段晲坐在离江菱姝身边的位置,一股冷冽的香气和潮湿的雨水气离她近在咫尺。
“不给,”段晲的一只手放在了江菱姝的椅子后面,一点点靠近下来,近到两人呼吸交缠到一起,“想要,就和本王去做件事。”
江菱姝抬眼,段晲的语气虽然带着玩味,但眼神却十分清明。
“我若不去呢?”她张口。
“那就等着毒发身亡。”段晲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脾气的,江菱姝敢对司徒曦出手,怕身份比他想得复杂,为了防止她扰乱到自己的计划,必须暂时把她把控在自己身边。
“你明知我没有选择。”江菱姝不能死,如今只能暂时受困与眼前这个男人。
段晲得到了答案,心情甚好。而江菱姝愈发清楚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皮囊之下的凌厉。
刮起微风,雨丝梢了进来,江菱姝明显感觉到段晲的眼神微变起来,他达到目的,连嗓音都有些暗哑勾缠,“论理你是我的庶母,可毕竟是假的……”
“本王以后就叫你枝枝。”
疯了,枝枝这两个字太久远,上次听到还是儿时,父母亲总会唤着她的小名,亲昵地拉着她。在官场上不苟言笑的父亲也会为了他心爱的枝枝打秋千,母亲会为了枝枝做她拿手的糖醋圆子肉。
她一时怔愣,却听见段晲开口道:“不反驳就当你答应了。”
段晲同她拉开了距离。
江菱姝被勾起回忆,有些伤神,她知道段晲这般叫她,不过是像逗只有趣的小兽,于是淡声道:“答应王爷的事,我会做到。”
——
雨声渐弱之时,段帝大步走进玉芙阁。
“今日你受了委屈,何必还在风口等我。”他笑得开怀,拉着江菱姝的手便往榻上走。
江菱姝陪笑,为段帝松解衣裳,“陛下怎么如何喜悦,是有什么喜事。”
“哈哈,和爱妃说说也无妨,”段帝又想去拉那柔嫩的小手,可江菱姝却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振司卫任爱卿来报,说终于抓住了一群西戎探子,正派人连夜突审。”
“还是陛下英明。”江菱姝笑着看向段帝。
“爱妃宫里熏得什么香,很是好闻。”
“是臣妾自己调配的一种安神香,皇上现在是不是觉得……十分舒适。”江菱姝摆足小女儿之态,拿出帕子轻轻拂到段帝脸上,转身朝帘子里跑。
段帝被勾的死死的,只觉得浑身燥热,也不管什么帝王威严,“哈哈哈爱妃调皮,看朕不抓住你。”
他跑向帘子,佳人娇笑着跑了出来钻进段帝怀里。
不多时,二人已经滚到榻上宽衣解带。
而早从帘子绕到另一边的江菱姝,恶心的几乎就要吐出来。采茗早已准备好接应,和主子从窗边离去。
二人套上夜行衣,动作麻利的绕过太监侍卫。
出了玉芙阁,也能听见里面的人正玩的激烈,江菱姝才放下心来。那女子是师父特意安排的,容貌身形和她有五分相像,再加上特制的暖帐迷香,不会出差错。
——
二人绕过几拨侍卫,终是在掖庭停了下来,一个宫女从夜色中走了过来,“主子,司徒曦已将与宫外沟通的方式告诉我了,因着她在丝织局管事,将信件缝于负责宫外采买的小太监衣服缝隙,再由小太监来回传递。”
“你做得很好,她没有怀疑是你把帕子藏在枕头下的吧。”
“主子放心,司徒曦愚蠢,我只说念在昔日姐妹情分,我可为她寻她父亲想办法,她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和盘托出。”宫女将袖内的信件拿了出来,“此信件是刚刚她交与我的。”
江菱姝轻轻笑了,“辛苦了,想必明日,你上任丝织局女官的任命就会下来。”随后,将自己手上的信件交给她,“你按照她的方法把这一封书信照常送出即可。”
说完,便缓步离开了。
——
雨停后,泥土的腥味便混杂在空气中,申绍刚从梧城回来,就听赤阳给他讲了这么一出大戏。
“王爷回来本着手要好好调查折子的事,恰逢宫宴,忠信侯提携过的司徒家女儿出了事,这一连串的竟然挖出了重要线索。”赤阳道。
“这五皇子和振司卫做事严谨,估计是这司徒家自己借此之便偷偷传递家书,才被抓住把柄。”申绍道,“只是这事很是巧合,宫里那位曲娘娘,不知道为何要对司徒家动手。”
“不知敌友,亦不知底细,王爷,要不我去把她给……”赤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晲没什么表情,道:“暂时不必。”
赤阳遵命后不再说话,倒是申绍嬉皮笑脸起来,“不过王爷,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怎么还单独跟人家夜谈呢?”
段晲扶额的手指微动,露出警告的眼神。
申绍瞬间不敢造次,谄笑到,“王爷自然是……这个以身入局,是我等学习的榜样啊。哈哈……哈哈赤阳你说是不是。”
赤阳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