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将打包袋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拎着大到拖在地上的袋子，朝着顾清允鞠了一躬，转身跑向了黑暗之中。

裴确转身，顾清允恰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愣了一下，偏开了脸。

安静了几秒后，顾清允问：“你准备怎么办？”

家里乱成那样，估计裴确也不太会回去。要不要给他开个酒店将就一晚呢？

顾清允思索着。

裴确于她而言，要比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多几层关系，她自然会多想几分。

裴确抿唇：“我还要去网吧值班，不回去也没事。之后，我试着申请一下住校吧。”

住校？

顾清允挑了挑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预科班的学生申请住校，那套学区房的使用权可就得收回了。

她看向裴确的目光带上了点笑意。

这小孩看着处于弱势，倒是知道怎么拿捏住他的家里人。

看来也不怎么需要自己操心。

她点点头：“行吧。”

-

四月。

聚光上线，单日注册量超千万，直接登顶社交媒体排行榜，顾氏市值瞬间暴涨。

顾清允坐在会议室一侧，笑眯眯地接受着老股东的夸奖。

一位姓赵的老股东笑着对顾父说：“小顾总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我看啊，等她高考结束就能慢慢接手顾氏了。咱们互联网公司最重要的就是年轻化，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奶奶哪里懂现在的小年轻想要什么？”

顾清允笑道：“一线当然是要年轻化，但最后还是得靠前辈们的稳重和经验，这两者缺一不可。所以，顾氏还是需要各位叔叔阿姨们稳住大局。”

一番话说的在场众人心花怒放，顾父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顾清允之所以没有选择贵族高中，反而执意考上S市顶尖的重点高中，就是为了展现出自己的优秀和强大的执行力，以便日后进入顾氏能让这些老古董们服气。

聚光一战，不仅仅是为了让顾氏进军新领域，更是顾清允打入顾氏高层的第一枪。

很明显，这一场打得极其漂亮。

既在商圈打响了名声，又让顾氏高层对她赞不绝口，她之后进入顾氏的进程应该会轻松很多。

会议结束后，顾清允跟着顾父上了车。

顾父笑道：“哎呀，下周去老宅估计还要来一场今天的局面。别人夸我我知道怎么办，夸我女儿我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顾清允靠在椅背上：“不说呗，这不是有我嘛。”

“你不懂。”顾父笑得一脸褶子，“我想跟他们一起夸来着，又担心被人说。”

顾清允：“……”

行吧。

顾父：“你爷爷奶奶早就想把自己手上的股份给你了，下周估计逃不掉。哎呀，咱顾家人都是一退休就想撂挑子，我也一样。”

这句话里藏了个显而易见的心眼子，顾清允偏头笑了一下：“你这是在铺垫什么？”

顾父笑眯眯：“你不是都懂嘛，你妈妈都跟我说了多少个想去的地方了呀，到时候你一接手公司，我们就卷铺盖滚蛋。”

顾清允：“……”

路过附中的时候恰好绿灯刚过，车子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顾清允偏头，正前方便是那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

一只脏兮兮的橘猫一瘸一拐地从墙上跳下来，在巷子中间回头。

顾清允还在疑惑，一道身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裴确。

顾清允来了点兴趣，将窗户摇了一半下来。

“别动。”裴确声音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情绪，弯腰，单手拎起橘猫的后脖颈，另一只手麻利地套上一个项圈。

是一个看上去非常简陋的项圈，紫红PCB板贯穿项圈，外面随意用黑色的破败表带连接。

像是从废品站里翻出来的东西组合在一起，但又尽力做得好看些。

顾清允挑了挑眉。

裴确戴好项圈，将橘猫放回地上。它原地转了两圈，没能够到脖颈上的东西，冲着裴确叫了一声。

“别叫。”裴确低眉看着，“戴着。”

橘猫又叫了两声，凑过去在他鞋子上蹭了两下。似是无奈，裴确叹了口气，认命蹲下揉了揉它的脑袋：“……别死了。”

车辆缓缓启动，巷子里的场景往后退去。

顾清允关上车窗，沉吟片刻突然问道：“如果你要给一个流浪猫戴个项圈，你会设计什么功能？”

顾父：“……你问我吗？”

车子里安静了两秒，顾父看向驾驶位上的黄秘书：“小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你来说说。”

黄秘书：“……”

他斟酌两秒：“定位？”

顾清允挑眉，偏头看向窗外。

只是定位吗？

顾父将顾清允送到了小区楼下。

顾清允下车前问了句：“要上去坐坐不？”

顾父摆摆手：“我才不去，阿姨两天没去你那，我怕没地方落脚。”

顾清允：“……我这几天家里收拾得也很干净。”

她干脆利落地下了车，关门前想了想，说：“对了，让张姨不用来我这了，我再找个保姆阿姨吧。”

“怕人张姨跑来跑去的累着啊？”顾父点点头，“也是，那我回去跟她说一声。保姆要我给你找吗？”

“嗯呢。”顾清允缓缓关上车门，“要做饭好吃的，不好吃的我不要。”

顾父笑骂：“你我还不知道吗，包给你找个厨神。不过这两天他们公休日，最快也得周二才能来，这两天你先糊弄一下。”

顾清允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单元楼。

下午就没什么事情做了，顾清允刷了一下午的物理题解闷。

写完题，她窝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发呆，无意瞥见了那只橘猫，它躺在楼下，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仿佛隔着几层楼跟她对上目光，脖子上的项圈被太阳反射出一束细细的光。

顿了顿，她站了起来，挑了个小鱼干带着，披上外套下楼。

橘猫还躺在原地，圆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她过来一样。

“小橘——”顾清允试探着喊了一声，橘猫没动，她蹲了下来，将小鱼干递到它嘴边。

后背上有几个被烟烫出来的伤口，还有几处连毛带皮地被人撕下的旧伤。

顾清允皱了皱眉，将目光移向项圈。

细看才发现，这项圈朝天的部分还装了一个小小的太阳能发电板，她嘴里哄着小猫，伸手捏着项圈转了一点，露出里面的线路。

旧主板，散热铜板，ARM芯片，传输线，还有个类似传感器的东西……顾清允越看越心惊。

这些东西看上去都破破烂烂，下一秒就要拦腰断开，不可能是从店里买的。

她想起来，隔壁F大附近有个电子废品场。

难道是从那搜刮来的零件？

她松开项圈，顺手揉了橘猫一把，脑中闪过网吧里裴确飞快敲击键盘的手指。

“裴确……”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里多了几分兴趣。

手机震动起来，顾清允收回思绪，接通电话。

顾父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不在家？给你点了菜，人送餐小哥在门口等着呢。”

顾清允站起身，往楼内走：“来了。”

她走了两句，又回头看了眼还在原地的，瘦巴巴的小橘猫，对电话那头道：“买鱼了吗？”

买了。

不仅买了鱼，还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菜，摆了整整一桌。

顾清允礼貌地让送餐小哥帮忙把一整条鱼拎给楼下的猫吃，关上门看着这一桌子菜，叹了口气。

她拉开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手机叮咚一声。

发消息的是裴确。

[。]：学姐，丁老师突然让我明天在升旗仪式上讲话，学姐知道该说些什么吗？我没有过类似的经验。

丁老师就是当时去体育馆找顾清允的秃头主任，带预科班，也就是准高一。

顾清允将筷子当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手肘撑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再烦杀人]：吃饭没。

对面安静了两秒，似乎是没想到这次顾清允居然会秒回。

顾清允往上翻了翻。

这小孩总共就发过几条消息。

一个转账消息，一个“乖巧”的表情包，一句早上好，还有深夜里的一句“谢谢学姐”。

她歪了歪脑袋。

她本以为裴确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没想到短短几天给了她这么多惊喜。

“计算机……”她呢喃着，笑了一声，“多适合我们互联网公司啊。”

更何况他还在上高中，未来无限可能，如果将他收入顾氏，不就等于如虎添翼吗？

她越想笑意越深，靠在椅背上返回聊天框的最底层。

[。]：还没有。

[。]：学姐吃了吗？我可以请你。

得了吧，就你那点小钱，请完就得吃一个月馒头咸菜。

她快速打字。

[再烦杀人]：来我家。

她放下筷子，晃了晃翘起来的小腿。

裴确来得很快。

顾清允开门的时候，他还在尽力克制着乱掉的呼吸。

顾清允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还没拆封的拖鞋，“你穿这个吧。”

安静了几秒，裴确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清允坐了回去，撑着下巴看着他慢吞吞地换好鞋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坐。”

裴确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

“这有筷子，你自己开。”顾清允提醒。

她突然发现，喊这小孩就跟挤牙膏一样，说一句他动一下。

这样的形容有点可爱，顾清允笑了一声：“吃吧。”

“哦……”裴确拿起筷子，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姐姐。”

顾清允动作一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两人目光交汇，裴确飞快避开目光，小声道：“……谢谢学姐。”

顾清允“啧”了一声：“还是喊上一个吧，感觉那个好听点。”

裴确沉默两秒：“我不喜欢喊姐姐。”

顾清允没忍住笑了一声，不喜欢喊那刚才是狗在叫吗？她憋着笑吃了两口，问道：“哦对，你明天要在升旗上讲话是吧。随便说两句就行，底下学生也不会听的。”

裴确将碗里的菜塞进嘴里咽下，点了点头。

他哪里不知道升旗讲话时该说什么。

“说起来，”顾清允笑眯眯地开始套话，“你这次是代表预科班讲话吧？”

裴确继续点头。

“那你成绩应该还不错，想好进哪个学院了吗？”顾清允问。

“学院？”裴确抬眼。

“啊，你还不知道？”顾清允解释，“附中实验班分为四个学院，专攻点不同，你可以理解为数理，人文，文理综合以及计算机的学院。以你这个成绩，进实验班肯定没问题，到时候高一分班要选学院的呀。”

裴确看着她：“学姐是什么院的？”

顾清允随口道：“我文理综合。”

“那我也……”裴确开口。

“你之前参加过竞赛吗？”顾清允打断他。

裴确卡了一下，低声道：“没有。”

顾清允夹了点菜给他，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突然问：“那你计算机水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