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
夏青把馒头掰成两半一半递给钱嬷嬷。她以为自己是去扶贫的,没想到自己是要被扶的。
在这里呆了两天,熟悉环境,检查了整个段家别院,发现比见过的任何一间都要破。
和鬼屋一样的内饰,荒芜的植株,一棵歪七扭八的脖子树挂在围墙上不知死了没死。再往下看,几只破旧的空木箱还贴在围墙边缘,夏青手一拽就冷笑一声。
敢情这空木箱是整个屋子里唯一有使用功效的东西,一看不知道这破烂的墙壁原来还开了个巨大的裂缝。几块砖稀稀拉拉地落在地上,望出去还能看到外面的街道。唯有正门那边偶尔传来几句说话声,那是看守夏青的伙计们正靠着院门闲聊。
一个问,“你说这新来的夫人居然能在这里呆上这么久。”
另一个答,“估计顶多再挨三天吧。”
夏青听得毛骨悚然,总觉得这些人在说三天之内要鲨了她。但换个角度来想,其实原主已经被这群人弄死了。按照钱嬷嬷的说法,原主本就身体不好,被丢到这里来吃不饱穿不暖三天腌菜馒头,估计是小身板实在受不住一命呜呼。
再然后,这具身体里才装的是穿越来的夏青。
馒头在嘴里咀嚼出最后一点甜味,腌菜压根不想去碰。就算是当年去到最贫困的乡村里也没有这么苦过,但夏青却觉得还勉强能接受。毕竟她从小到大什么都能忍,最不能忍的就是对环境屈服。
但是好在这个地方虽说破旧,但是至少名义上是别院。之前也住过人,还有点基本设施。有一口能用的水井,还有着可以用来煮水的厨房和锅。位置和前院有点距离,如果在这里做点什么的话,基本上也不会有人发现。
更何况因为她身上有着那克死段鬼的坏名声,门口守卫的压根不会和她有任何交流。两天下来能对上话的也只有每天送饭的小哥。
——当然,只要小哥不把她们当鬼看见她拔腿就跑就成。
整个院子真的算是全凭她和钱嬷嬷做主,但不难看出段家对这个新来的媳妇不闻不问的态度以及放任死生的架势。说不定打的主意就是让她在这儿了结生命,再之后就能对外宣称这媳妇贞节烈妇随新郎官一道去了。夏青小说看得不少,阴谋论相关的脑洞大开。
钱嬷嬷全然不知她的夫人皮下早就换了人,在旁边怨天怨地对着腌菜馒头哭泣。回过头看到她家夫人正抚着那棵歪脖子树。甚至还从里屋取了一根麻绳,吓得这位并不年轻的女人直接一个踉跄。
再哭天喊地去抓她,“夫人不要啊,不要留老奴一人在世上。”
停停停停。
夏青直接一把拉住钱嬷嬷的手,冲她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不是想要寻短见啊。”
钱嬷嬷看了一眼绳子,又看了一眼歪脖子树。最后看了一眼夏青。
“钱嬷嬷,再怎么样我都是会珍惜生命的。”夏青叹了口气,再把绳子绑在腰上。三两句,把将信将疑的钱嬷嬷哄好。
钱嬷嬷问:“可夫人要做什么呢?”
夏青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扶了扶那棵歪脖子树。“爬树。”
钱嬷嬷更疑惑了。她沧桑的的眼睛眨巴了两下,想说点什么但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如此连着翻了两下,看着她家夫人越爬越远才慌张起来。
直直地从树上一直攀到屋檐,她家夫人一脚踏在围墙之上。再天不怕地不怕的往下一看,长这么大,钱嬷嬷的心在这一刻狂跳。就听到夏青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问她。
“这里应该离主宅和集市不远吧。”
夏青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她面前的景物,觉得难怪电视剧里能看到古代的房子里经常遭贼,围墙本就不高,如此就算翻下去基本上也不会如何。夏青之前在乡下的时候和当地人学得最多的是爬树,如此这么点高度,下面还有一堆杂物垫着。要不是这些东西有几分岁月的痕迹,夏青都要觉得是不是有人故意放在这边就为了利用这棵树翻出门外。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对夏青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升官发财嘎老公,她已经完成了一项。
剩下唯一要做的就是改善伙食,改善生活条件。但是要做到这些就必须搞到钱,俗话说没有经济基础就没有上层建筑。夏青用力一拽,直接把腰上那颗夜明珠一把抓下来。
“钱嬷嬷,像我们这种人就算从这里翻墙出去也不会有人认识我们吧。”夏青扯了扯腰上的绳子说,“我想先去搞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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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说最多的,自然是那桩婚事。”
整个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肯定要数茶馆。
一叠花生米,一壶茶。二三点心,四五闲事。七八九十个打发时间的人往板凳上一坐。于是惊堂木一拍,首头上的男人娓娓道来。这男人名叫谢平,是远近闻名的说书人。但是他出名的地方倒不是因为他说书水平高,捧场的人多。而是别的先生大多讲的都是古今故事,而这谢平最爱的则是城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英雄古人一概不知,家长里短则都被他编成段子。所以总会有人觉得,这家伙迟早会栽在他那张嘴上。而今天也是照旧,谢平拿茶润了润喉咙,上下嘴唇一开合就是个新故事。讲的正好是这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段鬼。
所以今个来茶馆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少。整个茶楼里的桌子其实不算少,但无奈实在是过于红火。去打花生米的活计一手仨碟,就差嘴里也叼。而也不知道谢平这时候又说到什么关键点,赢得台下一阵叫好惊呼。
茶馆生意热闹,掌柜的开心,伙计能过的日子也好些。他把手里的点心给客人送上桌,左耳朵听谢平的新故事,右耳朵听着来客们的窃窃私语。
“多谢。”放到最后一叠时,两耳的声音才合二为一。伙计不由低下头去,说话的是个穿黑色斗篷的男人。这个打扮在茶馆并不少见,有不少世家想来听听时兴事主子不便前来或不想让别人知晓身份的时候就会如此。但伙计却被其过于嘶哑的嗓音和偶尔从斗篷下露出粗糙的双手而心里一跳。或许是出于这么多年下来待人接物的经验,他能敏锐地感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不是个好惹的人。脑袋里第一想法是想要离此人远一些。
“客官慢慢看。”根本不去计较放上桌的茶点每一盘都选的格外好看,伙计鞠躬赔了个笑便走。这男人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注意力全放在谢平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上。
“传说中能屠城的段鬼,身上背了这么多条人命。能克死他的,只有这夏家的三小姐。因为那夏三娘命格稀罕,本就不是人,听说小时候就是瘟神转世。所以自带煞气……”
听到煞气这两字,黑袍男人才发出一声很低很低几乎没有人听到的笑声。粗糙的手用筷子挑起一只桃花酥。
“自带煞气,稀罕吗?”
“稀罕啊。”而在茶馆的对面,招牌上写着金玉二字店面的老板王富贵正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你这珠子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家小姐的母亲留下的遗物。”站在店中穿着粗麻布衣的女人说。她扯了扯自己破旧的衣服,语气里流出依依不舍。“若不是真到这地步了,小姐也不会拿这东西来变卖。”
“十两白银。”掌柜的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报价。
“掌柜的,这东西可是稀罕货。”布衣女人垂了眸子,“我家小姐和我说,这枚珠子可是晚上能发光的传说中的夜明珠。我家小姐说了,若是十两银子就出手的话,不若就让她同这珠子一块饿死,一块老死。”
而后此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不卑不亢地对上王富贵。
“....二十五两不可再多。”王富贵叹了口气。“但你得确定这东西就是夜明珠。”
“当然,性命攸关,怎敢骗人。”面前这姑娘自然是夏青,此时的她早就换掉了身上的那套大红喜服,身上穿的是钱嬷嬷带到段府的换洗衣物。虽说布料上有些刺人,但比之前的中看不中用好多了。
二十五两白银到手。夏青走出金玉堂的时候脸上才露出了一抹笑。
和她想得一样,看门的人和草包没什么两样。就算她翻出墙也没有任何动静。不过换句话说,正常也不会想到养在家宅里的小姐居然会爬树。这萤石卖的价格比她想的要高出不少。二十五两白银几乎能承担接下去她几个月的伙食和生活所需,果然夜明珠这三个字说出来,几乎没有人能拒绝。
这东西算是原主留给她的最后一笔遗产,夏青暗地里发誓要给这位夏家养女正名。但在此之前,需要做的是先买点生活必需用品。家具之类的可以自己做,但其他的东西都得从街上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连基本器具都没有,那基本上就是个累赘。
只不过作为第一次出门,能买入的东西有限。
面粉不能买太多,不然到时候带回去引人注目。布行买了几匹布回去交给钱嬷嬷,临回去之前夏青还去了一趟铁匠铺,她向里头的铁匠要了一块薄但平直的铁皮。
墙边的破洞正好成了她递东西的出入口。从外面的废墟用点力可以直接攀回院内,夏青真正开干爬的时候才觉得这里的设计真的非常精妙。就好像是有什么生活在这里的人特意为之,就像是小说里的基度山伯爵。
“这里不会之前就关过什么人吧。”夏青觉得如果真的有前辈那她一定得好好讨教一下,但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回去的时候钱嬷嬷已经等候多时,这位从见到面第就满脸写着忧心忡忡的女士看到她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
夏青进行军火展示,“一切顺利。”
油盐酱醋,米面粮油。各式物品,虽说每样都不多,但是总归五花八门。而正当她刚和钱嬷嬷把东西搬回里屋之时,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段夫人,吃饭了。”
是外头小厮在喊门。
来了。夏青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