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覆雪显然也很赞同月寻风的说法，帮忙把那古怪的小姑娘放到安全的地方后，在这山洞内搜寻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还真从这里面挖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在山洞的一个犄角旮旯之地，月寻风翻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典籍，一本里面全部都是奇怪文字的典籍。月寻风皱了皱眉，看到这么多字，瞬间头昏脑涨，赶忙把它塞到了裴覆雪的手里，从来没有这么诚恳地说:

“裴大公子，还是你来看吧。”

这玩意儿就不要让文盲来看了！不要逼一个不爱读书的人读书！！！月寻风撇了撇嘴，在心底里无声呐喊着。

裴覆雪似乎也习惯了月寻风这“厌学”的情况，把那典籍拿手里略翻一翻，片刻后便笃定地说了一句:

“这是……一本武林秘籍。”

“确切来说，这是前任武林盟主越天风所留下来的一本典籍。”

裴覆雪这么解释了一句，把那典籍递给了月寻风——

“这里面的文字是用炽火国的文字记载，与中原文字多有不同，也因此看起来有些费劲。不过抛去这一点来看，这也是本很不错的剑谱。”

月寻风点了点头，兴趣在一瞬间便没有那么大了。她痴心于刀法，此生最为感兴趣的东西就是刀。剑谱于她而言，倒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不过越天风身为武林第一盟主，想必在典籍中也有些自己的独特见解，也能给她一些启发。

“你不看吗?”

月寻风随意翻了几页，打算等到时间再去研习炽火国的文字。或者……请裴覆雪帮忙也可以，不影响。但面对这样的宝物，月寻风却似乎对此不大感兴趣。倒让人有几分好奇起来了。

“……这些武器于我而言无用，这剑谱对我来说，既不能锦上添花，也不能雪中送炭，给你，反而是最好的归宿。”

裴覆雪这么不紧不慢地说着，姿态平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道:

“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月寻风想了想，把那剑谱收了起来，片刻后挥挥手:“算了算了，你的好意我先谢过了，但实话实说，现下可不是说这些的地方。这么大个的山洞，就为了藏一本剑谱，怎么可能?”

崔家费劲千辛万苦建了个密道，通到这山洞，只为了藏一本书——这书虽然价值珍贵，但远不值得花费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并且还要瞒过飞锦卫，来进行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月明星稀，山洞内倒是开阔。”裴覆雪抬头看着那洒落月光的缝隙，若有所思。“或许这山洞有什么异象，等待某个时候才能出现?”裴覆雪拢了拢狐裘，神色淡漠。

“要不问问静和公主?”月寻风这么说着，同时看向裴覆雪，“静和公主的母亲是崔皇后，与崔氏关系紧密，这地道，或许她会有些头绪?”

“她不知道。”裴覆雪也看向月寻风，白梅一般的面在月光照耀下，更加流波生辉起来。

月寻风被这美色晃了晃神，可在一瞬之间，她也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裴覆雪为什么会如此笃定静和公主不知晓此事?明明……对方已经是崔家遗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血脉了。

不，或许不是最后的血脉。

那个身份未明的小姑娘，以及……总是在为崔家之事奔波的裴覆雪。

月寻风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越发往狗血秘闻的方向发展。但不过片刻，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虽然对方压根没有掩饰的意思，可月寻风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

边界感是好东西，在江湖上，这东西是可以保命的。比如说别人让你听八卦你听不听！不涉及性命的你说你死都要听！但是涉及性命问题的……快跑吧快跑吧，这八卦听不得的，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她这边思绪满天飞，又跟着裴覆雪在山洞内搜寻一番。一无所获，除了怀里那本越天风的剑谱。哦，还有那个小姑娘。

……等等，小姑娘。

“你说……裴大公子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小姑娘，才是这个山洞最珍贵的宝物。”

崔家在暗地里养着这小女孩儿，可后来却因为抄家之祸，再也无力顾及对方。从而导致对方在这里被锁了十年。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方能活下来，完全就是个奇迹。

“仅仅只靠野草野果露水活下来的姑娘，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如果真按照我的推测来说的话。”月寻风这么说着，看着裴覆雪仍在打量着那小姑娘的模样，忍不住问了句:

“你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月寻风此刻真的很想把脑子交出去，让这位专业人士来思考，而她只需要在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指哪打哪就好了。相信其实很多人都想拥有这么一个第二大脑，可惜的是，这个第二大脑并不能时时刻刻替她思考。

“……只是觉得古怪。”裴覆雪把那小姑娘抱了起来，盯着对方苍白的脸，将对方五官在脑子里再过滤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崔家无一人与她肖似，哪怕是三分相似，也是没有的。”

他这话说的笃定，月寻风也“嗯嗯啊啊”点了头，毕竟她没见过崔家人，对于这件事没有任何插嘴的权力。

唉，果然，和京城扯上关系的任何事情都非常的麻烦，荒废了十多年的宅子底下还通着个密道，还挖了那么长一条，就是为了通向这个天然山洞。

“或许这地势本身也有些不凡。”月寻风想到这一层，下意识脱口而出。

裴覆雪玉白的脸上忽然多了些笑意，黢黑的眼眸被月光照亮一瞬。他似乎也非常认同月寻风的说法，轻轻点了点头，附和道:“不无可能。”

这地势或许有特殊之处，对于某种武功，对着这小姑娘有什么不同，有什么助益，又或许能压住什么。

啊……闹来闹去，还是得看这小姑娘身上有没有什么破局之法了。

她抿了抿唇，示意裴覆雪跟上。她则提刀走在前头，方便在遇到危险时直接出手。

………………

在累死累活走了半天之后，他们终于赶回了德音阁，把那姑娘安置了下来。

“要不去问问舟云回前辈?”月寻风看着那依旧没有醒来的小姑娘，自言自语着。

“不妨一试。”

裴覆雪点了点头，手指搭上那小姑娘的手腕，片刻后皱眉:

“内力运行奇特……颇有些像我先前见过的一种……功法，不过我不敢妄下断定，只怕得和舟云回前辈讨论过后，方才能有所决断。”裴覆雪向来说话喜欢留几分余地，此刻也不例外。

月寻风则是替那小姑娘掖了掖被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那个香囊，递给了裴覆雪。

“这是我从一间很大的屋子里搜来的，香囊很精致不奇怪，可它的香味……很像是那天你递给我的那封信上的香气。”

“丁香香气。”

裴覆雪接了一句，遮住了眼眸中跳动的情绪。他把那香囊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查看过后，忽而有些失态地喃喃道:

“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是这香气不可能吗?

月寻风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了口。

“……这香气虽和丁香香气颇像，其实细节之处还有许多不同。而那不同，除了崔皇后，应当没有人能清楚该怎么调出那细微的不同。”

哦，也就是说这香气是崔皇后专属香气，除了崔皇后，没有人能够再次复现这种独特的香气。

“幕后之人……很了解崔氏，亦或者说是崔皇后。”月寻风喃喃，这么补了一句，扭头看向裴覆雪:

“十年前……崔家灭门一事，具体细节如何，你可清楚?”

裴覆雪将那香囊在手中用力抓握，在柔软的丝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他闭了闭眼，仿佛讲故事一般，将那段血腥的过去娓娓道来:

“十年前，崔家身为名门望族，在清流和武将中都有着不低的地位。可饶是再不低的地位，在帝王的猜忌和联合构陷之下，象征着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袍被搜了出来。”

“刹那之间，风云骤变。”

“抄家灭族，流放岭南。三千里路，皇帝却还不放心，派出江湖人士将余下老幼赶尽杀绝。”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平静的可怕。而后，他直直抬头看向月寻风，非常冷静地说了句:“这就是崔家覆灭的过程，非常迅速直接，没有任何反应过程，就那么轻易地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他们忠于皇帝，却又被皇帝杀死。可事实上，我一直觉得，仁和帝的帝位来得蹊跷，而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可以效忠的明君。”

裴覆雪这么说着，语气轻缓飘忽，眼眸在此刻仿佛坠入了无光的深海。有那么一瞬间，月寻风觉得面前所站着的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鬼魂，一个飘忽在这世间的鬼魂。